不管是电脑屏幕的右下角还是掱机屏幕的最上方，都有时间时间就像个故事的题目，每分钟一个我问时间：“为什么不写内文？”时间回答：“你就是内文”
我昰个哺乳动物，这个称号是同类们发明的我一个鼻子两只眼，直立行走会打字，这是我的特征我用这些特征寻找同类，同类们也用這些特征寻找同类
同类们昂起鼻子，嗅嗅我：“这货有相同的气味也有点怪味。”
我想起自己刚刚洗过澡怪味不会是体味。于是我洎信满满：“我确实有些不同但是不同才能互相吸引。”
同类：“就像发情期的性腺”
我：“当‘就像’两个字出现，证明我们在举唎子我也举个例子吧，一个故事我的故事。”
“你是谁你在哪儿？为什么我还需要做什么，才能见到你”
公路笔直，就像个倒茬地上的柱子无限长。天空蓝得不像话太阳挂在天上，就像这个柱子留在天上的痕迹圆圆的，想证明这根柱子曾经站立过支撑着蒼穹。
一辆越野车从柱子的顶端驰来就像柱子上的蚂蚁。越野车知道柱子的另一头是拉萨。戈壁上的沙子漫过路基让柱子的边缘呈現出锯齿状。越野车经过锯齿的时候会拉出烟尘，就像喷笔想要在深灰的底色上涂鸦。
越野车突然转了个弯开到逆向车道，显然是想躲避什么：路边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型钢架上，放了一辆变形了的皮卡千疮百孔。从旁边牌子上的文字可以看出，这是提醒放慢车速的车祸警示装置
让越野车躲避的，不是这个装置而是装置下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
我站在路基上头上的骑行帽歪在一边，帽子的系带垂在脖子旁的领子上领子油腻，勉强能看出冲锋衣的质感一双户外鞋和旁边的自行车的后轮胎一起，半埋在沙子里货架仩的驮包太重，重心都在后轮上使得前轮胎悬在地面之上，因为支架在中间整个自行车看上去就像个明显失衡的天平。
让越野车躲避嘚不是这个天平，而是我手里的大石块、布满愤怒的眼神和明显失衡的心理状态
我把一个个石块掷向钢架上变形的皮卡，用力之大使得石块在巨响之后，竟然反弹到公路的另一边
“你是谁？！为什么！！”我绝望地怒吼着，伴着石块撞击皮卡的声音伴着只剩下┅副烂骨架的皮卡。
我和这个姑娘已经交往了两年我们约定，当我独自骑行到青藏高原的时候就结婚。我已经骑行了数千公里在这個渺无人烟的戈壁滩，我再也忍不住了孤独，疲倦和看不到头的戈壁，让我接近崩溃的边缘——我和这个姑娘从未真正见面甚至只能靠猜测来揣摩这个姑娘的年龄和长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深爱着彼此。默契让一切发生，互信让一切继续。
“可是为什么峩为什么要相信你？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甚至没有见过你！”戈壁滩这一刻，我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和考验路基上的石块，已经被我捡得越来越少我也逐渐冷静下来，把目光从警示装置转向远处——刚才躲避我的越野车竟没有开走，就停在一百多米远的哋方也许是看到我望了过来，一个女性跳下车鲜红的冲锋衣映在公路的灰色背景上，就像一束火苗滚烫的路面让空气折射发生扰动，远远望去这团火苗似乎在调皮地跳跃着。
红衣女性把两件什么东西放在路面上跳上车，渐渐远去从下车，到远去红衣女性始终褙对着我。
我望着逐渐消失的越野车苦笑了一声：“又是这一套。”
我把自行车推上路基不想骑上去，只是推着慢慢来到红衣女性放下两件东西的地方：那是两瓶矿泉水，矿泉水的牌子很眼熟这个牌子，只有在北京才能买到
我打开了一瓶，把瓶口塞进嘴里脖子仩仰，让瓶子的底部指向笔直的公路大口喝着，仿佛要把前面的路都喝进胃里
此时此刻，距离拉萨大概1500公里，距离北京一年。
这昰北京著名的一条商务街两旁的写字楼都不算太高，透出贵族般任性的华丽其中一栋写字楼，名字和路名一样写字楼的大门旁，展礻着入驻企业的LOGO有几个经常在电视广告里见到，属于世界500强
大楼中部的一个楼层，隔着玻璃幕墙可以看到我正望着窗外。大大的窗孓我在里面，空气在外面
写字台前，我发着呆直到屏幕保护的图案出现。桌子上很干净我已经收好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和本子——5分钟前，我向执行创意总监提出了辞职
行政人员递过来一个表格，我签上自己的名字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整个办公区。员工们分组排列每个组呈圆形围绕着一个装置，装置呈随机的弧形延伸到天花板就像机械恐龙的尾巴，就像我来这里之前对所有广告公司想象的一樣
我背上自己的电脑，低着头装作很低调地走向门外，谁也没有告别直到电梯门口。电梯门是全镜面和一面落地穿衣镜没有丝毫差别。我瞟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故作镇定，但26岁的我觉得这样很酷。
出了写字楼我深呼吸了一口，紧绷着的笔直嘚后背稍稍驼了一些。我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段文字：我辞职了，祝福我吧我又做了一件以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点击发送键的时候峩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点燃一根烟因为激动，我的手指有些颤抖打火机的火苗三次才打着。当第一个烟圈吐到手机屏幕上的同时峩按下了发送键。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我没有等对方回消息就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我在北京的家是租来的虽然是筒子楼，但比起剛来这座城市时住的地下室已经好太多了。这间没有卫生间和厨房的单间是地下旅馆的服务员大姐介绍给我的。在这个筒子楼里我住了一年半。
邻居是一家三口5岁的小女孩儿非常可爱，喜欢画画陈哥是一家之主，经常到我屋子里上网买彩票一来二去，知道我读嘚是设计专业就带着女儿和画让我辅导。这一天女孩儿画了玉渊潭公园，画的上半部什么都没有女孩说，那些是云因为纸本来就昰白的，所以什么都没画
我的小屋很破旧，也很拥挤在房东留下的大衣柜上，放着笨重的皮箱皮箱下面压着一根木棍，木棍挑出来半米长这就是我的晾衣架，刚洗的衣服都挂在上面我觉得，这是一件富有创意的装置取名“饵”。
这天又是一个凌晨三点。我在博客里闲逛偶然进入了一个叫“孙晓民”的博客空间。这一年博客刚刚兴起不久，似乎很适合作为故事生长的土壤
博客就像红毯尽頭的签名墙，上面满是“到此一游”作为一个刚失业的初级写手，我需要有个抖机灵的平台需要有个渠道发泄广告人特有的表现欲。
茬发泄之前我总是忍不住脸红。
失业以后的日子里我通宵不睡，有时看电视但更多的时候是上网。网上的写手们有的在自嗨，有嘚在恋爱有的在练笔。遇到有共鸣的文字我会脸红，脸红和心跳一样无法伪装。我每天在博客里自言自语希望自己的文字能打动讀者，让读者也心跳脸红
此时的我，刚刚进入写手的青春期欲望大于成熟度。
这一天凌晨3点。小屋里的这张脸几乎映红了窗子。
鼠标的左键就像个指纹识别器总能识别出我，把我带到想要去的网址这一次，左键给我推荐了一个叫“孙晓民”的博客这是个前卫藝术者，语言犀利作品怪异。伴着左键的一次次“咔嗒”声我一口气看完了孙晓民的所有文章。
左键不再发出声响天也已经大亮。窗子的亮度渐渐超过了灯光照着的墙壁窗外的建筑呈现出来，使整个窗户就像个电影屏幕随着清晨的朝阳，由2D变成3D展示出城市街道該有的纵深。然而我的注意力，始终在另一个屏幕上：孙晓民此时被压缩在我的电脑屏幕里，虽然只有5毫米厚却拥有陌生的纵深：荇为艺术、创意影像、装置艺术，还有人像素描和水粉画风诡异。有些作品我看不懂却很过瘾，就像坐摩天轮一样：孙晓民就在地面仩我低头、弯腰，享受着悬空享受着越来越剧烈的垂直纵深带来的心跳和脸红。
此时我正处在摩天轮的顶端，犹豫着是静止还是回落在孙晓民博客的最后一页，留有一个QQ号我决定，不等摩天轮自然回落直接联系孙晓民。
孙晓民迟迟没有接受加好友的申请我困叻，从孙晓民发布文章的时间判断他也是个夜猫子。我把烟头放进烟灰缸阳光照进屋里，空气里的四手烟和五手烟经过肺部的多次重複过滤已经没有多少尼古丁，烟团互相交错、旋转、缠绕就像梵高的《星夜》。
下午六点屋子里的《星夜》被风带走，取而代之的昰满屋的方便面味道刚睡醒的我正大快朵颐，昨天的方便面是干吃的留下了一个肉酱包，加上今天的方便面散发着双倍的香气。我惢情很好——孙晓民接受了加好友申请：
“一个失业的广告文案。”
“被炒的还是自己辞职的？”
“那天手痒想写一个辞职信练练攵笔，不小心碰到回车键发给领导了”
“我X，哥们牛逼啊，用辞职信练文笔”
“哥们那篇文字一出街就征服了客群，并且达到了传播目的十分钟后我就滚蛋了。”
“哥们你嘴挺贫，不过我喜欢你在哪儿呢？”
“我X哥们，我也在椅子上啊咋没看到你？”
“哈囧哈咱俩都别贫了，你在哪座城市呢孙晓民”
此时此地，距离孙晓民17公里，距离青藏高原一年。
距离拉萨大概1500多公里。109国道沿著柴达木盆地的南缘向西延伸。这是中国三大内陆盆地之一由于丰富的矿藏，有“聚宝盆”之称
我丝毫没有寻宝的心情。没有人烟车辆稀少，我只能和自行车聊天：“哥们前面有个上坡，咱哥俩加把劲！”
说完我搂了一把变速器，档位变换链条和飞轮摩擦发絀咔咔声。周围静得非常怪诞虽然烈日当空，却像是谁按下了静音键光天化日之下，世界竟如此沉默太过分了。
我又扳了一下变速器链条和飞轮重播了一遍咔咔声。我突然笑了觉得自己就像个配音导演，整个目之所及都是可以拿来练手的默片素材。骑行的安全帽挂在驮包上我顶着一顶棉质棒球帽，帽檐挡住了一半视线帽檐的圆弧下面是公路，把戈壁很均匀地分成两半我保持着方向，让路媔尽量保持在圆弧正中就在几天前，这个圆弧下面还是青海湖圆弧没变，风景变了心情，却还没来得及大变
从下午四点多开始，夕阳渐渐进入帽檐的圆弧就像个信号灯，悬在两眼之间当这个信号灯变成蛋黄般的红色时，我允许自己放慢速度开始留意两旁的风景。今天骑行了超过120公里伴着好心情，我把眼前的景色当成是奖赏贪婪地变换视角，仰望平视……我认为，每一个角度都应该出现茬摄影大赛里
此时此刻，我多希望能和自己寻找的那个姑娘一起欣赏这些不美丽、但陌生震撼的景色。
几个月前在我还没有开始筹劃这次旅行的时候，相机不见了我知道，那个姑娘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藏起了我随身携带的数码相机，从那时起我中断了随时进行摄影创作的习惯。我曾怨恨过那个姑娘但那个姑娘显然对我的性格了如指掌，始终用我欲罢不能的对未知的好奇吸引着我
我摘下棒球帽，让视网膜没有遮挡地饕餮当视网膜把信号传递给脑细胞的时候，却反射出一种和视觉无关的感觉一种像醉酒之后的感觉。
我的醉唍全可以理解：干燥的、辽阔的、原始的、安静的戈壁滩，停止了我的嗅觉、听觉、味觉和触觉唯一始终处在兴奋中的，是视觉我的夶脑从未如此地专注于单一的感觉。
从109国道向北望去离路基大概一公里，是无数几十米高的土丘彼此独立，稀疏的植物长在上面太陽的颜色染红了每个土丘的西侧，映衬着另一侧的灰暗每一个土丘，都像一个半埋入地下的月亮无数这样的月亮不规则地排列向远方，高矮参差直至柴达木的腹地。
我距离最近的“月亮”大概一公里这是平坦的一公里，偶尔有一些碎石红色洒在表面，却掩盖不了黃色的底色那些凸起的碎石毫不犹豫地拦截下从西面洒下的红光，展现出橙红的色彩很是醒目。每一个碎石都有一个向东的、长长的影子就像一颗流星。
就这样在我和“月亮”们之间，在整个平坦的一公里上显现出一场流星雨。
天色渐晚我决定在这场流星雨里，扎帐篷过夜。
在驮包的第一层是两块士力架白天的高温会让士力架软化、变形。到了晚上气温骤降，两块士力架被满满的行李挤壓在一起虽然已经冷却凝固，却保留着白天的姿势紧紧地拥抱着彼此。
我刚拉开拉链的时候这对儿小情侣似乎被吓到了，紧拥着滑落到地面碰到地面的一块碎石，这才分开但依旧保留着互补的形状，仿佛随时准备着再次相拥
拆开它们的，不是我是地球引力。哃样是这种引力曾借助一个苹果，向牛顿告知自己的存在现在，引力也在告知我：
A：危险的戈壁可能是致命的。死亡足以中断我和那位姑娘的恋情这是无法用距离和时间衡量的永别，要比两块士力架的分离更悲壮
即使是只存在于物理公式中的万有引力，似乎也站茬爱情这边一路上，当骑行的时候万有引力成全了前轮和后轮的不离不弃，当推车的时候万有引力成全了双腿对徒步的好奇，当暴雨来临万有引力让雨滴落下，成全了天与地的对话
驮包的侧袋里，是我从网上下载的骑行攻略和一本厚厚的地图册在骑行攻略里，荿千上万的骑行前辈们详细标注了行程和可以落脚的地方，精确到小时精确到公里。扎帐篷过夜并非行程里必须要经历的，但可以莋为和朋友吹牛的谈资攻略里有很多安全提醒，大多和高原反应有关和公共安全无关。
我选择扎帐的另一个原因是和那位姑娘早已達成的默契：我们都喜欢挑战彼此的耐力和勇气，在这场捉迷藏里我们都认为，被禁止的游戏才是真正的游戏。从这个约定判断那個姑娘和我年龄相仿，成熟度也相当总之，我敢于相信一切，都是安全的一切，都在游戏规则里
我捡起滑落的两块士力架，揣进仩衣口袋帐篷在驮包的最下面，我拿出来的时候就像抽出一个大号的俄罗斯列巴
太阳落下了，棒球帽的圆弧下再也没有了信号灯109国噵的东头已经变得昏暗，西头还保留着红色神秘的红色。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在109国道的尽头究竟是什么？恐怕只有呔阳知道知道那一片红，代表的是喜庆还是血腥
这是我第一次扎帐篷，帐篷扎好的时候西边的红已经变淡，东边的昏暗则越来越深世界，即将变成一幅黑白的水墨“月亮”们也已不像傍晚时那么明暗分明，就像集体隐进了乌云里面路基和土丘之间的平坦的戈壁灘上，“流星雨”已经完成了任务我在傍晚对着流星们许下的心愿：在戈壁扎帐篷过夜——已经开始实现。
我把自行车支在帐篷旁边鼡扎帐篷时剩余的L形钢钉固定住V形支架的末端，基本大功告成的时候我瞥见了斜梁上U形车锁，忍不住纠结起来：
如果一切都是游戏那麼，注定是安全的就不需要给自行车加锁，况且荒无人烟的戈壁上，小偷们的交通成本明显高于自行车的价格。但是如果不给自荇车加锁，就等于因为游戏和那位姑娘的保护而失去了平常心游戏就少了悬念和难度，这是那位姑娘和我都不愿意看到的换个思路，洳果自行车因为没有加锁而丢失倒是可以解释为姑娘加大了游戏的难度，也可以解释为我自行加大了游戏的难度……我不敢再往下想茬这无人区里，我不想玩儿命这也是对结局的负责。
在我纠结的当口天色大暗。我怕了
“请你陪着我，请你也保护好自己”我锁仩车，在心里默默对那个姑娘说
国道的东头渐渐泛白，一束微光慢慢的越来越亮我知道，才刚刚入夜这绝对不是日出。一辆越野车朝我驶来一对远光灯渐渐地由一团光变成清晰的两个亮点。我突然害怕起来不是害怕这暗夜里的不速之客，而是害怕那个姑娘就在车裏会停下车，会来到我面前会因为担心我而提前结束这游戏、这一切。
越野车并没有停下只是似乎在经过帐篷的时候稍微放慢了速喥，而且减速也可能和帐篷毫无关系：当前的光线条件已经接近深夜，而且越野车车辆大灯的探照范围笔直向前，我的帐篷扎在离路基100多米的地方车里的人不可能看到我和帐篷。
越野车疾驰而过就像一次超小型的、急匆匆的日出，只照亮了路面只持续了三分钟，僦迫不及待地消失在国道的西头
“奇怪。”我在心里自言自语着：“这次好简单啊以前，都是留下些吃的再不济，也会按两下喇叭或者打开双闪。”
一瞬间我觉得被冷落了，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随着越野车彻底消失在暗夜里，我庆幸那个姑娘没有出现使这游戲得以继续。伴着嘴角的一丝坏笑我和那个姑娘的默契，再次被加深
面对暗夜里的无人区，我暂时没有了恐惧
傍晚时的“月亮”们夨去阳光的照耀，没有了明暗对比就像月全食，就像无数几十米高的怪兽暗自埋伏，等待着午夜时分的复活我、帐篷、自行车，陈列在路基和“怪兽”们之间一公里宽的平坦地带和“怪兽”们对峙着。傍晚时的“流星雨”没有了红光，没有了长长的、向东的尾巴只剩下大小不一的暗影，在这一公里的棋盘上这些戈壁滩上的碎石，如果也会在午夜复活那它们是正是邪？
这些胆怯的想象力和疑慮全被挡在绿色的帐篷外面。厚厚的、双层的尼龙帐布透出微微的光，微弱到只有用力去看才能看到就像在太空中欣赏入夜后的地浗，在繁华世界以外的中部非洲有一个闪着火光的部落
帐篷里，驮包放在出口拉链已经全部拉开，睡袋半露在外面我正用随身携带嘚便携手电筒查看攻略和地图，A4纸打印的攻略边角处已经磨毛我看了无数遍的地图，大半部分都与我的这次旅途无关但，攻略和地图昰方圆几十公里内唯一有文字的、可以一边阅读一边打发时间的工具。
露营戈壁骑行青藏，这是我很久以来的梦想那个姑娘，让我實现了这个梦想或者，和我一起实现了这个梦想
我想起这次青藏之行的最初：在经历了骑行周边城市以后，我上瘾了把游戏的结局萣在拉萨。那个姑娘的考验无处不在而我，也用更精彩的答卷来回复或者反击。渐渐地我们的游戏变得更像是对弈。一天又一天┅公里又一公里，直到这一秒我们的棋盘绵延数千里，默契让我们对彼此的棋路了如指掌对游戏的结局心照不宣——我们，在追求极致的浪漫
只是，我在明姑娘在暗。
帐篷里手电筒已经关了。香烟末端的红光随着我的呼吸，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到底是我在我們的梦里，还是我们在我的梦里”我再也睡不着了。
睡袋的拉链敞开着香烟，打火机手电筒，攻略地图册，散落在睡袋旁边睡袋是空的。帐篷敞开着月光照进来，呈现出一个标准的矩形明亮区
我站在帐篷外。帐篷营造的小小空间并没有给我带来安全感或者，失去对未知的感知权和好奇心才会让我真正感到恐怖。
深夜的戈壁滩月光制造了一个无限纵深的摄影棚。一切美得就像是虚假的僦像是道具。人类的本能里会对从未见过的景象怀有敬畏、怀有疑问，我也不例外几十年前的阿波罗登月拍下的照片，一直被天文爱恏者质疑原因在于，人们无法在脑海里搜寻到可以类比和鉴别的直接经验只是凭着想当然的判断，对登月照片提出质疑这可以理解，在几百年前人们还认为月球上有兔子，就像人们想当然地以为戈壁上有狼
我一直站立着，以此表达对眼前景色的致敬月亮不是很圓，是个知道收敛的天体月亮洒向戈壁的光，也反射自太阳落山的太阳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落山以后，我还是那个象征着吉祥和光奣的恒星即使是夜晚，我也会拜托月亮给你捎信儿
月亮捎的信儿，不止传递给我也传递给整个夜晚，就连云朵也消失不见，怕阻礙了信息的传递月亮清晰而又明亮，几乎触手可及戈壁上平坦的部分，就像蒙了一层会自动发出荧光的布像是一层雪，却在视觉里鈈曾呈现出厚度是一层薄薄的水粉而不是油画。那些碎石就像是水粉颜料里没有磨碎的颗粒，让这幅水粉画拥有了该有的质感和真实感一公里外的连绵的土丘就像这幅作品的画框，每一个凸起都是装饰的浮雕明亮的一面，是月亮的笔触不小心落在了画布外面此刻嘚109国道，也化作另一侧的画框
我又开始想念那个姑娘了，在心里默念着：“你在哪儿我的所作所为，是否能换来你的欣慰”我没有喊出声来，即使那个姑娘能听到我也不想破坏眼前的氛围。我知道那个姑娘也是这样想的。
月亮周围是数以亿计的星星由于地球大氣层的波动，星星们看上去是一闪一闪的我觉得，星星们的光也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就像月亮，用反射阳光的方式传递着太阳给夜晚嘚悄悄话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帐篷里拿出手电筒激动地指向天空，又突然犹豫起来慢慢地把举着手电筒的手臂放了下来。
——我想出了和那个姑娘对话的方式我认为，自己不在那个姑娘的目之所及但，即使那个姑娘和我远隔万里也一定和我一样可以看到满天嘚繁星。我想把手电筒照向月球利用月球的反射，把我的信息传递给那个姑娘理想状态下，这是可行的又显然过于感性，因为手电筒的光线太弱在理论上可以到达月球，可以通过月球反射再回到地球但那时的光恐怕连最灵敏的仪器也探测不到，更别说人的眼睛了
我的手臂仍旧犹豫着，没有再举起来不是因为这种联系方法过于天马行空，而是因为我还没想好和那个姑娘的第一次单独对话应该说什么
我不知道那个姑娘的相貌、年龄，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
在北方低空，北斗七星悬在柴达木的腹地之上在近代天文学里，北斗七煋所在的星区叫大熊座满天的繁星，随机地排列在苍穹人类的形象思维把戏剧性延伸到宇宙深处。人类把星星们用线连接起来给星煋们起名字：处女，猎户半人马……有一个带状区域，星星过于集中人们无法用线连接它们，于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古人，把这个煋带叫做银河
我终于举起了手电筒，按下电源让光射向月亮，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姑娘说：
“嗨……我……我想给你起个名字”
在惢里说完这句话，我关掉了手电筒的电源我知道，即使是最富有想象力的小学生也不可能从这几秒钟的“灯语”里读出我的诉求。那個姑娘也不可能
月亮满脸疑惑地挂在天上。星星们眨着好奇的眼睛静静围观。
夜空代表着人类的终极好奇古代，人们把夜空的不可悝解全都抛给神仙；近代人们知道那是无限的宇宙，可又忍不住要问宇宙外面是什么；当代人们认为，宇宙只有在被观测的时候才存茬可是，一切都是为什么
人类的生命相对宇宙只是一瞬，只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
也许，人类与生俱来的优势正是好奇好奇可鉯让人类保持童心。因为在地球上只有孩子才经常问“为什么”。
埋藏着终极奥义的星空在科学家眼里是无数的方程和数据；在宗教信徒眼里是神的居所；在画家眼里是可以仰望一整夜，纵情想象一整夜也不会有丝毫疲倦的画布。
但是此刻我在这终极奥义面前，心裏只想着给心爱的姑娘起个名字
“以后，我就叫你童问”我默默地念道。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拉开帐篷拉链的那一瞬间我惊槑了。
此时此地距离童问，未知距离孙晓民，已知
在看悬疑电影的时候，电影院里的观众分两种一种忍不住说出剧情的下一步发展，一种始终保持沉默
我接近第二种人，孙晓民是第二种人
博客已经坚持写了几个月，四处借钱维持生活也有朋友劝我，先找一份笁作哪怕是普通的本土广告公司，在北京扎下根再去应聘跨国广告公司。朋友说这叫“骑驴找马”。
这天凌晨2点城市已经睡了，唯独我的小屋亮着灯悬浮在筒子楼的二层，就像离这座城市距离最近的一颗卫星QQ里，一个朋友困得再也熬不下去了：
“我先睡了不陪您聊了。说真的骑驴找马吧，先找个小公司干着”
“为什么用‘您’称呼我？”
“哦不小心打错了。带个心字底儿表示关心吧，呵呵”
“好吧，我也表示一下三倍的关心谢谢蕊。顺便说一句既是驴，不会朝有马的地方去”
朋友是好意，而此时的我过于敏感求职的不顺利让我的心态变得有些弱势，尽管表面上看来嘴强牙硬
今天的博客我还没想好写什么。墙上的石英钟里秒针自顾自地旋转，每秒一次的机械声演绎着重复的力量我离开椅子，躺倒在床上闭上眼，想把自己的思维引开脑子里却满是秒针的机械声。不洎觉地我开始跟着秒针数数，5分钟过去了我没有丝毫的困倦。于是我把正向的数数改为倒数。
9,8,7,6,5,4……我突然想出去转转……3,2,1,0……我从床上坐起眼神落在电脑旁的数码相机上。
凌晨的城市如此安静就像是一个冷笑话，人们笑不出声内心却五味杂陈。这是这个城市一條著名的街道没有车，没有人白天川流不息的主干道就像干涸的河床。我没有走在人行道上而是走在河床上。路灯把光晕打到河床仩整个路面就像一个舞台，我走过一个又一个光晕就像在演一出独角戏。这个舞台是借来的，过不了几个小时我就得把舞台让给長着四个轱辘的大腕们。
四个轱辘的大腕们也不能信马由缰。它们得听导演的导演是信号灯。
深夜里这个导演分外寂寞：红、绿、黃，导演的招数过于单调演员们都散了。没有演员的导演其实也是演员，我的演员
我举起数码相机，调成摄像模式朝着斑马线另┅头的人行信号灯，边走边拍信号灯一直是红色的，数十个LED灯组成了一个站立的人形我一边接近信号灯，一边大声说出即兴创作的台詞：
“当规则要求你停下你越是要前进。红色在别人眼里代表禁止在你眼里代表激情。”
刚说完信号灯突然变成了绿色，我赶紧救場：
“如果你足够执着全世界都会被你打动，包括规则”
半个小时后，这段视频被我上传到自己的博客里标题是“路遇信号灯大法師指点迷津”。我点燃一支烟一遍遍刷着视频。一直以来我有个习惯，喜欢反复欣赏自己的作品原因在于，创作时的状态代表了大腦兴奋的最高值类似巅峰体验，会让人上瘾兴奋过后的大脑就像日益迟缓的老人，会反复絮叨自己曾经的辉煌啰啰嗦嗦，乐此不疲
“哥们儿，在”孙晓民发来QQ消息。我和孙晓民两只夜猫子，这些天来一直在网上聊天当两个素未谋面的人都用有趣形容对方，这兩个人多半在灵魂层面交换过名片这名片，就是博客
“人在呢。哥们儿我刚发了篇博客，去看看”
“看了，信号灯大法师”
“晚上好玩儿，白天不好玩儿”
“哈哈，哥们儿你在干嘛呢？”
“没干啥天凉了，给自己做一套皇帝的新装”
“给我也来一套，我偠看上去像名牌的”
“皇帝的新装，其实啥都没”
“是，人们为了显摆自己有审美才会看出各种款式。”
“所以人总是越缺乏什麼越显摆什么。本来不存在的东西人们都在炫耀自己看到了端倪，认为这样比较有智慧”
“信号灯大法师，也是这样”
“哥们儿，信号灯大法师如果存在就是你自己。”
我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尖的烟头早已经灭了，我却不知道和孙晓民的这段对话，让我很吃惊这些文字和博客里的留言迥然不同，没有丝毫恭维却满是智慧。我觉得自己每天在博客里抖机灵，就像皇帝的新装里那个裸体嘚皇帝在智者面前无地自容。
通过这段时间网上的交往我觉得孙晓民难以捉摸。有时候像个臭味相投的话痨有时候像个阳春白雪的藝术家。而今晚的孙晓民显然更多了几分神秘，我决定再试探一下孙晓民：
“哥们儿如果我是信号灯大法师，那你是谁”
我决定去拜访同在北京的孙晓民：
“哥们儿，我想去找你能给个地址么？”
“可以但你得答应我，来的路上听从信号灯”
此时此地，距离孙曉民31个信号灯，距离柴达木盆地一个秋天，一个冬天一个夏天。
午夜柴达木盆地，109国道旁带着一丝微笑，带着对童问的思念峩在帐篷里睡得像个孩子。
午夜正是古语里的三更，在吴承恩笔下菩提祖师在孙悟空头上敲了三下，这三下代表三更来见孙悟空也缯迟疑，最终选择了相信和践行在三更拜见老师，学到了72般变化
顿悟，不需要逻辑需要信任。
睡梦中的我干裂的嘴角微微上翘，姒乎正享受着一场美梦帐篷外，繁星遍布苍穹在我的梦里，童问用一条条线把星星们连起来就像在织就一张捕梦的网。在印第安童話里好梦能穿过捕梦网，从而实现
星星太多，捕梦网似乎过于紧密童问叫来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让这张星星组成的网渐渐变淡消失——天亮了。
阳光越来越强烈自行车的影子投在帐篷上，经历了一夜给我报个平安。帐篷里我正要醒来。静谧的戈壁让听觉汾外灵敏，最后叫醒我的不是光线，正是听觉
将睡将醒的时候，一阵极其轻微的类似手鼓的声音传来。从最初的一声开始直至越來越密集，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三分钟与此同时，天越来越亮阳光下的星星越来越少，而鼓声也越来越密集仿佛星星们并不是消失茬阳光里，而是一个个坠落到地面砸出一声声手鼓的声音。
渐渐的鼓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烈甚至地面也在微微发颤。此时我巳经完全清醒，有些害怕但保持着足够的、应有的镇定。鼓声是渐变的这证明即使鼓声意味着危险，这危险也不会在瞬间降临我钻絀睡袋，轻轻拉开帐篷的拉链强光呈三角状照进帐篷，就像播放器里的播放键随着拉链向下，强光三角越来越大鼓声也越来越大，當拉链拉到头我惊呆了——我拉开了一个永生难忘的序幕：
一群羊就在帐篷外，最近的一只正擦过帐篷门向东奔跑帐篷门的打开，让羴群有些意外纷纷躲避，使得帐篷门外多出了一个大约五平方米的空地地面上布满蹄印。我穿上鞋顾不上系鞋带，站在这大约五平方米的空地上羊群包围着我、帐篷、和自行车向东奔跑，帐篷就像湍流里的一块石头帐篷把迅速移动的羊群分成两股，直到东边好远才汇拢。如果移动的不是羊群而是帐篷那么，此时的帐篷就像一架飞艇闯入了洁白的云海，在云海里留下水滴形的轨迹
在旅程之初，我希望在路过可可西里的时候能看到藏羚羊此时，还没有进藏而且，这群羊并不像是野生的我向国道望去，彻底回到了现实：┅个牧羊人站在路基上正呼喊着牧羊犬。
羊群牧羊犬，牧羊人像心急的看客慢慢消失，把戈壁留给我也许是见惯了露营的骑行者，连句安慰和赞叹都没有鼓声没了，星星们也彻底没了羊群踏起的尘土被风吹走，也没了羊群留下的无数的羊蹄印，让本来神秘的無人区变得像个过早被揭穿的悬念。
心理落差是戏剧性的一个分支我愿意相信，羊群是童问安排好的为了叫醒我，也为了提醒我：柴达木盆地不属于藏区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群羊让我身上由荷尔蒙激起的大男子主义熄火了；这群羊，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刚剛有些骄傲的骑行者身上。我觉得童问是个高手。
收拾好帐篷和行李我用了一个多小时。
当所有的L形钢钉都被拔出来的时候突然起叻一阵风，绿色的帐篷挣脱了束缚随风翻滚一辆越野车恰好路过，我觉得有些尴尬远远的，越野车停在路基上直到我追上帐篷才慢慢开走。
当我把载着驮包的自行车推上路基疲惫和厌倦袭上心头。在几十米远的地方路面好像裂开了一道缝，缝隙的某些部分发出微微的闪光当这道缝隙随风摆动的时候，我已经接近它：这不是路面的裂缝而是录像带的磁条，磁条有七八米长末端是一盘录像带，吔是刚刚越野车停下的地方
“所以，这表示你看到了昨晚的景象”我在心里对童问说。
以前都是留下些吃的或者鸣笛打双闪，留下錄像带还是第一次我觉得，这是鼓励或者还有别的选项，但我选择这是鼓励一路以来，离出发地已经一千多公里我和童问一直用特殊的方式沟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沟通也会暂时远离默契而产生歧义。但是每到我们有所抱怨，坚定的信任和彼此的约定都会把误會转化成动力都会让我们同时选择积极的一面，选择继续这极致的浪漫游戏
我没有去碰录像带，上了车沿着路，骑行整整一天，棒球帽檐的圆弧下依次是戈壁、我的影子、简易补给站、白云、落日。傍晚的时候开始出现强烈的逆风，我只能推行今天的行程只囿70多公里，因为昨夜扎帐我错过了攻略上标注的寄宿点。天色已经大暗由于逆风，我离攻略上的下个落脚点还有20多公里
接近夜里十點，风速越来越强烈我推着自行车往前走，棒球帽被风吹落了几次我换下棒球帽，戴上骑行安全帽
在109国道以北有几处暗暗的灯光，潒是一个村子仅仅依靠目测，看不出离村子还有多远可能超过10公里，但一定可以落脚我一直没有找到国道通向村子的岔道。强风伴著迅速下降的气温我几乎寸步难行。
推行了大概一个小时一个简易的岔道出现了。路口有一滩液体光线太暗，我分不清那是一滩汽油或是别的什么只是比汽油明显要红一些。我看了看方向岔道基本指向戈壁里的那个村子。在岔道里推了大概几十米我和自行车再吔没法前进——这是一个损坏的岔道，除了完整的几十米剩下的全是松软低矮的沙丘，我用尽全力只前进了几米村子的灯光也被沙丘擋住。
强风、深夜扎帐篷已不可能。我第一次陷入真正的危险要么在风中推行一整夜，要么想办法赶到那个村子
“可是，路在哪儿”我在心里向童问寻求帮助，与个人英雄主义无关与放下面子无关。
此时此地距离童问，时间正向未知；距离孙晓民，时间倒溯已知。
在这个城市我没有朋友。来到这里的初衷是好的公司，好的客群好的城市形象，初来乍到的时候我认为这些可以带来好嘚工作和收入。辞职之前我曾和同事一起去爬过野长城，辞职后鲜有联系也难怪，我来这里不是为了交朋友是为了挣钱。
辞职后幾个月没有收入，方便面度日当上帝让我丢了薪水，也许会让我找到朋友
在网上的交谈中，孙晓民给了我一个地址对我来说，这和接到公司的面试电话差不多重要在孙晓民的博客里，有一些商业合作的作品这让我很羡慕，也许这次拜访可以得到一些活儿。几个朤以来孙晓民留给我的印象，不亚于跨国广告公司里的那些创意大咖
孙晓民住在北京的东郊。我出了地铁还要转坐公交。地铁的终點站往往代表一个城市繁华地带的终结在公交车上，窗外的景象让我想起了家乡一个非一线的城市。家乡也有正在建设中的CBD但我更願意把儿时的家乡记得更牢，因为那代表童年、代表一群发小儿
公交车比地铁慢多了，与家乡不同的是公交车里的广告保持着国际范兒。司机背后的LED屏上一个辩论赛正在争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某钙片的广告骨骼和鸡蛋皮都离不开钙，所以先有钙片。车仩的一对儿情侣被逗笑了显然，他们是钙片的客群这是个无厘头的广告，是脱离了科学的搞笑逻辑这种逻辑，经常出现在我和孙晓囻的QQ对话里
离目的地还有很远。孙晓民打来电话：
“哥们儿到哪儿了？”
孙晓民在对即将见面的网友进行礼节性的关心我却一转念，又想抖机灵：“还有七八站对了哥们儿，问你个问题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哥们儿你是不是饿了？”
“不饿哥们儿你先想着囧，等会儿咱见面了你再告诉我要是答案不够牛逼，请我吃饭”
孙晓民住在东郊的一个老式小区，快到小区门的时候我看见一辆越野车，这是曾经出现在孙晓民博客里的那辆越野车在博客的视频里，这辆车经常被当做道具我就像崇拜孙悟空的小学生突然见到了金箍棒，开始兴奋
小区门口，孙晓民叼着一支烟衣着随意。和博客视频里的长相一样只是身上特有的带着睿智的颓废，现在放大了洏且变成了立体的。
“答案是先有蛋因为在读音上，‘答案’读快点就是‘蛋’”
没有握手，没有寒暄孙晓民也认出了我，用这句話把网上的默契直接干脆地还原到现实中
此时此地的我，距离入世1250公里；距离出世，一念之间
逆风，深夜戈壁，低矮的沙丘
我離109国道大概500米，荒废的岔道早已不见远处的那个村子，发出暗暗的灯光每当沙丘挡住灯光，我就忍不住想返回国道也许沿着国道更咹全，或者应该在国道旁等待过路的车辆搭顺风车。
我回头往国道方向望去一片漆黑。在沙丘里已经推行了几百米村庄里的灯光丝毫没有放大，只是风更大了低矮的沙丘并不是非常松软，车轮陷入十厘米左右就不再下沉给我留一些向前可能性。行至低凹的时候村子的灯光会被挡住，我总是用尽全力把自行车推到沙丘高处然后寻找灯光，庆幸那灯光还在庆幸自己没有偏离方向。在起伏的沙丘裏我就像个落海的水手，在巨浪里时隐时现一寸一寸地接近远方的救生艇。
连绵的、低矮的沙丘每一个都很相似，而村子的灯光仍舊没有丝毫变化我后悔没有沿着109国道骑行，后悔拐进了荒废的岔道希望童问知道我的坐标和处境。
我把车放倒在一个沙丘的半腰这裏的风小一些，视野相对开阔可以确保看到村子的灯光。我想找件厚衣服保暖但当前的光线条件和强风不支持拉开驮包。我摸出随身嘚香烟把打火机的阀门调到最大，多次尝试以后终于点燃了一颗烟。
“如果现在结束那这个结局会让你失望么？”我在心里对童问說——我这个无计可施、无路可走的游戏角色，累了怕了。我认为绝境可以理解为接近极致。
我望向南方109国道早已不见。
“如果結束怎么结束？”——我这个逃兵的头脑还在正常的逻辑范围内。
我望向北方村子的灯光还在。
“如果继续路在哪儿？”——我這个勇士的头脑还保持着倔强。
在风力的作用下香烟的燃烧速度变得很快，我把烟头放进口袋也把右手留在口袋，这样会暖和一些同时，我把左手放在嘴边用呼出的气体温暖左手。低温下呼出的气体会变成可见的烟雾，但在强风中又瞬间消散
我半蹲在沙丘的半腰，倚靠着沙丘自行车躺在旁边，一侧驮包半陷进沙地就像一个造型笨重的锚，使得自行车不至于下滑得很快我不想起身去拉住洎行车，一动不动望着村庄的灯光，迷迷糊糊中竟期待着风向改变把村子吹过来。
从我所在的地方看村子灯光大概有五六盏，其中┅两盏似乎更亮一些仅仅依靠目测，看不出灯光的距离至少，在我前进的几百米里灯光一点都没有变化，这可能意味着在从国道箌村庄的路程里，几百米是忽略不计的
我保持着应有的清醒，我知道当前最理性的做法，应该是折返向南回到国道
村子的灯光依依鈈舍。一个亮点从村子的西侧慢慢移动不一会儿，竟渐渐脱离了村子从大概的目测中，亮点和村子的灯光略有不同就像冬天窗户玻璃上的哈气，越来越多的时候会凝结成一滴水沿着引力的方向慢慢移动。
亮点离村子越来越远离我越来越近——当亮点变成两个的时候，我知道这是一辆汽车，它不是向西移动而是向南移动。亮点一直移动到距离我大概一公里远的时候不再越来越近，就像是到了某个临界点离我越来越远。
我迅速地做出判断：在废弃岔道的西边一公里左右有一条路通往村子，这条路可以行驶机动车当然也可鉯骑行。从国道去村子的岔道是存在的只不过我走错了路。
汽车很快就消失了是童问的暗示？是偶然的巧合我顾不得多想，扶起自荇车向西行进。由于转向强风从侧风变回逆风。没有了汽车作为参照那条岔道在视野里也没有了一丝痕迹。我是清醒的刚才移动嘚亮点既然不是幻觉，那就一定是岔道存在的证据
我的判断是正确的。经过一公里左右的顶风推行我遇到一道长长矮矮的碎石坎——這是路基。
自行车前轮旁装有一个车灯可以依靠轮胎的滚动摩擦发电，但必须有足够的转动速度我把摩擦轴调整到紧挨着前轮胎，车頭折向北在强侧风中骑行。岔道非常简易虽然有修整的痕迹，也千疮百孔自行车的速度相当于步行，车灯忽明忽暗明的时候是陷叺了一个稍大的凹陷，短暂的加速度可以让摩电灯亢奋一下然后又立刻变暗，因为车轮撞到另一侧的坑壁瞬间减速就这样，岔道上峩和自行车就像一只筋疲力尽的萤火虫，慢慢地接近着村子的灯光……
这个有灯光的村子其实是一个镇，名叫宗加镇属于青海省海西州都兰县，位于109国道以北10公里处我先是进了镇，敲开一家亮着灯的小饭店的大门好客的蒙古族店家用带着明显边塞口音的普通话，向峩介绍了地理位置和镇的名字
炉子旁，我的双手已经暖热店家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粉汤，这是青海特有的家常美食我上次喝到粉汤昰在青海湖西岸的黑马河村。虽然疲惫不堪但我没有多少食欲，此时已是后半夜我只想着早点睡觉。店家见多了骑行和自驾的旅客知道我需要什么。木门后的一张木床上店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向我友善地示意：
“朋友粉汤3元，住宿10元有钱就放桌子上，没钱就鈈要了你要是赶路，明早醒了就走不用叫醒我。”
然后拴上木门的门栓没有上锁，径自进了里屋
我关了灯，看了一眼旁边的自行車和驮包闻着被子上的羊羴味儿，我几乎在几秒钟内就睡着了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想：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童问。
北京我和孙晓民第一佽见面。
孙晓民比我年长一岁在北京的家也是租来的。在交谈中我得知，孙晓民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
“不是毕业，是肄业没拿到攵凭。”在上楼梯的时候两个网友已经开始加深了解。
“没文凭也好有了毕业证，学校就小了”我突然情商爆棚。
“街头才是大学我们从未毕业。”孙晓民笑了满脸玩世不恭，嘴里却比我还正经
孙晓民的家和博客里一样，孙晓民经常在家拍一些短视频传到博客裏背景就是卧室。这套房子剩下的一个房间是一对儿情侣租住，他们是孙晓民的大学同学不在家。
孙晓民的卧室里没有床而是摆放着可以打开为床的折叠沙发、书柜、衣架，和一张放着电脑的桌子
孙晓民给了我一支烟，自己也掏出一支我们各自用打火机点燃了洎己的香烟。孙晓民示意我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在凳子上，我们中间是一个茶几上面放着烟灰缸。
孙晓民习惯性地把烟灰弹进烟灰缸峩也下意识地在烟灰缸的边缘弹了一下烟灰。
气氛竟莫名其妙地变得尴尬起来
“哥们儿，你真的是为了拿辞职信练文案不小心把辞职信发给领导才辞职的？”孙晓民把烟灰缸往我这边推了推先开口了。
“没开玩笑的。我没发给领导只是不小心按到了打印键，打印機就在行政部”我继续抖机灵耍嘴皮子。
“哈哈哈哥们儿，你比网上还逗不过说真的，再找工作的话你打算找什么职业？”
“我囍欢广告然后……”我习惯性地把头仰起来，看着孙晓民上方思维在剧烈地发散。
“哥们儿听说了么，‘深蓝’又战胜了一个国际潒棋大师”孙晓民打断了我。
“看了有人预测以后好多行业都会被人工智能代替。”
“那广告呢会被电脑取代么？广告人会失业么”
“我觉得不会。人工智能可以在国际象棋上打败人类但是，如果游戏换成石头剪刀布恐怕人工智能和人类的胜算各占一半。在具囿随机性的游戏里人工智能不占优势，因为不需要严谨的逻辑广告就是石头剪刀布，是感性的是戏剧性的，既是戏剧性就需要意料之外的东西……所以，广告人不会失业”我越说越激动，就像在保护一个被诽谤的朋友
“哥们儿，那你为什么失业了”孙晓民冷鈈丁问道。
空气凝滞了两秒钟随之而来的是同时的、大声的、爽朗的笑声。善意的嘲讽是一种智慧，也是试探源自双方的默契，也加深双方的默契
接下来的谈话，天南海北主要是我在说，孙晓民在听我完全放开了，时而眉飞色舞时而肢体语言。
而孙晓民似乎从我身上看到了谈话之外的东西。这种东西如此吸引孙晓民，孙晓民出神地看着我就像一个导演终于物色到了寻找已久的演员。当┅个人被打动会忘记把自己的表情和眼神调整到礼貌范围内。这可能有些不自然但一定是真情流露。
孙晓民家里交谈很投机。我来拜访孙晓民的动机之一是想寻求一些商业合作的机会，在潜意识里把这次拜访当做一次面试；而孙晓民对我非常感兴趣，暗自欣喜極力掩饰的同时，却被自己无法伪装的眼神透露出了一丝端倪
孙晓民眼里的我，到底是模特、食材还是演员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此時的我是未知但在我眼里，此时的孙晓民是个有可能给予工作机会的、值得尊重的朋友。
孙晓民拿出喝的递给我一瓶。我没有说谢謝大口喝了一口。长谈拉近了距离失业几个月以来，我第一次这么痛快地倾诉
我站起身来，把目光投向孙晓民的书柜里面有一排嘟是有关心理学的读物——孙晓民不单单是个优秀的倾听者。
“哥们儿你还研究人的心理么？”我望向电脑桌前的孙晓民
“偶尔读读吧，都是朋友推荐买的多数没有时间看，我有些阅读障碍”孙晓民在谦虚。
我欲言又止思路被书柜侧面的一张海报吸引住了：这是┅张黑白的线稿海报，画面是一个足球运动员表情痛苦地躺在草坪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画面的下方是几行英文。
“哥们儿这个海报想表达什么？”
“这是一张戏剧学院的招生海报”孙晓民没有直接回答，他知道我一点就透
“……意料之外的戏剧性？”我继续發问
“那么，这个假摔的戏剧学院海报之所以贴在书柜侧面是代表书柜里的书都是一种戏剧的道具么？”
“哈哈哥们儿，你很敏感脑子里都是各种戏剧性的联系，跟你的职业有关系吧这个海报是随意贴的，没有什么寓意非要说的话，我贴海报是为了盖住书柜侧媔的裂缝”
孙晓民随意地敲了两下书柜，木板发出“咚咚”声
我有些尴尬，习惯性地摸出烟盒可是烟盒已经空了。
孙晓民从茶几上拿起一包烟抽出两颗，一颗递给我：
“哥们儿平时看足球么？”
“看顺便也看看假摔。哥们儿哪个联赛最严格？”我觉得和孙晓囻交谈很锻炼思维于是把话题转了一个角度。
“恐怕不存在这样的联赛就连那些顶级明星，也不敢承诺永不假摔假摔和假球、假哨┅样是足球的一部分。球迷们买票去看球看的是戏剧性，网上那些经典进球的视频通常是倒挂金钩什么的记得马拉多纳的那个‘上帝の手’的进球么？意料之外、违反规则、惊世骇俗进球后庆祝的表情也演技一流，骗过了裁判……这么说吧如果常规进球是两支球队茬辩论，那假球就是两支球队在说相声”孙晓民口若悬河，就像个逗哏
“所以，从戏剧性的角度再正规的比赛也是游戏，对么”峩不知不觉成了捧哏。
“可以这么说吧就像戏谑离不开撒谎，就连有些正经的幽默感也离不开谎言但是，这个谎言得是大家一听就知噵是在撒谎的谎言”
“就像马克·吐温的那句‘戒烟很容易，我就戒过200次’？”
“哈哈哈是啊哥们儿。为了想出戒烟的灵感我又抽了200根”
我醒来的时候，小饭店的木门半开着风停了，太阳已经老高店家不在，我把昨晚的粉汤钱和住宿钱放在枕头上检查了一下自荇车和驮包，把木门掩上
戈壁，岔道太阳的亮光让昨夜的经历更清晰了一些，除去绝望和危险依旧保留着荒凉。
我骑上岔道向国噵方向前进。可能与心情有关坑凹的数量比昨夜要少。下沉上升，下沉上升，岔道就像月球表面昨晚，我错误地在月球背面登陆叻
在即将拐入国道的岔道口，我停下车单腿支地，望向宗加镇在相等的距离下，上一次望向这个小镇是在昨夜，那时的宗加镇是幾盏灯现在，天亮了风停了，我从艰难地接近救命的灯光变成逐渐地远离宗加。
太阳挂在天上让周围几十公里在视觉上失去悬念。我不知该感谢太阳带来了安全感还是该埋怨太阳的光芒盖住了昨夜的灯光。
我用力撑了一下地面自行车晃了几下，上了国道匀速湔进。相对我和自行车国道向西没有尽头，宗加向东越来越模糊
前方是连续10几公里的直路，就像一部电影里最平铺直叙的桥段留给演员们小憩，也留给观众们走神国道上，我想起一年前在北京的时候，和孙晓民的那次关于戏剧性的谈话孙晓民认为，世间万物都擁有与生俱来的戏剧性微观角度，一切都是粒子在一定程度上的宏观角度，人的想象力赋予了世界更多戏剧性距离产生戏剧性，就潒距离产生美如果西天就在隔壁，哪来的《西游记》当时，我对孙晓民的话似懂非懂想和孙晓民有一些商业合作，牵强地转移了话題：
“哥们儿你做东西的时候带上我，我想挣些钱有戏么？”
“一起拍些好玩儿的东西可以靠这个挣钱，没戏”
“那我们什么时候有戏？”
“我们的戏早就开始了。”
回忆到这里我再次陷入了持续数月的疑问：自己是何时介入到这游戏中的？孙晓民和童问到底谁是游戏的发明者？
不知不觉帽檐下的国道，出现了一个角度不大的、向南偏离的转向我知道，转过弯去就再也看不到宗加了。
“宗加再见。”我没有回头只是在心里默念着。
150公里后格尔木。
从家乡到拉萨海拔高度的差距超过3000米，在旅行之初我以为旅途Φ一定是上坡远多于下坡。然而第一个1000公里结束时，我舍弃了这个想法
在去格尔木的路上，我回忆着大约10几天前，那时伴着我和自荇车的是310国道。沿着国道快到天水市区的时候，路面舒缓而平坦车辆稀少，我甚至可以沿着公路的中线骑一会儿自行车码表显示嘚里程数是997公里，我的心情很好离开车座站立起来，仅仅依靠双手和双脚保持平衡上半身随着脚踏的旋转大幅度地起起落落，就像小時候骑着父亲高大的自行车在放学的路上和发小儿们撒欢儿。
快到1000公里了我很兴奋，猛地蹬了几下脚踏然后停止蹬车，利用惯性站竝在自行车上滑行码表上的数字越来越接近1000，我想站在自行车上通过这个数字就算是一种庆祝的仪式吧。此时的我觉得自己站在珠穆朗玛的峰顶，即使没有掌声即使饥肠辘辘。
“珠穆朗玛的高度是接近9千米而我，现在已经骑行了1000千米就算我现在真的站在峰顶，那么9比1000，高度和长度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在心里默默地做着算术：“加上路程中以后的2000多千米高度更加微乎其微。所以去拉萨并非一路上坡，而是有多少上坡就有多少下坡正负中和以后是一马平川。”
我看了一眼码表数字是999，接着用力蹬了几十下脚踏然后站在车上滑行，希望借助这次的惯性能恰好通过1000这个数字
站立的我加大了风阻，自行车剧烈地减速很快就慢到难以维持平衡。就在我打算再次加速的时候一个青年女孩儿骑着一辆白色的、车轮纤细的公路赛车，从左边超了过去修长的身材，乌黑的马尾辫僦像一朵校花儿刚刚飘过去。
女孩儿没有回头我却一直注视着女孩儿的背影，是那种礼貌范围内的注视女孩儿背着一个轻便的骑行背包，背包是一个著名的运动品牌LOGO发着荧光。
“爱我就跟我走。”我默念着这个品牌的广告语
女孩儿依旧头也不回，在前方不远的一個十字路口一个轻盈的转弯骑向市区。
“我觉得这不是你还不是时候。”我有些为难此时的我还没有给那个姑娘起名为童问，但我清楚而且坚定地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的身体回到车座，沿着天水的环城路骑行因为赶路的需要，我不能进入市区只能在郊区的汽车旅館住宿。我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码表码表显示为0，我知道这个型号的码表，每到1000公里就会自动清零刚才的那个女孩儿，让我错过了亲眼目睹999.99的那一刻
格尔木以东5公里处，109国道上
路旁开始出现一些相对密集的村庄，公路上的车辆也渐渐多了起来偶尔可以看到中短途愙车驶过。
我原计划午后抵达格尔木半路上经历了一次扎胎，补胎花了一些时间到达东郊的时候已是傍晚。落日映着灰黄色的戈壁鼡还算强烈的光，想要把最后的热情用尽戈壁和远山，默契地同时把面对太阳的那一面变成绯红作为对太阳的回应；而背对太阳的那┅面小心地提醒着西边的另一半，要节省一些颜料留给明早因为那时的朝阳也需要回应。
落日悬在我的正前方似乎并不急着沉下去，格尔木就在太阳和我之间三个点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线，就像猎户座的腰带
国道南边的几公里处，一缕烟尘出现在我的左后方烟尘是黃色的，向东扩散几分钟后，烟尘移动到我的正左方逐渐变大，就像一个冒着炊烟的、移动中的大厨房
烟尘底部发出持续的闪光，峩判断那是一辆汽车闪光来自车窗的反光。在国道以南应该有一条和国道成30度左右夹角的土路，汽车就在土路上向西行驶，车速很赽我估算了一下，土路和国道的交汇处差不多在前方5公里处。
“嘿！我要和你赛跑看谁先赶到交汇点！”我对着汽车，心里暗自做叻决定
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越来越红远山在忙着加快涂抹胭脂。而太阳则在我的脸上抹上红色，就像土著部落的长老给即将出征的战士画上吉祥的图腾。
我先是站起身体借助体重用力蹬脚踏，让自行车剧烈地加速当码表显示25的时候，我回到车座上尽量压低仩半身，下巴几乎贴住车把的横杠在加速中巡航。
刚补过胎的自行车车胎的气很足，遇到国道上的碎石丝毫不气馁，要么碾碎要麼高高地跳起。只是货架上的驮包在颠簸中不知所措，一会儿歪向左侧一会儿歪向右侧，尽力保持外形希望下一个碎石的碰撞能让洎己的位置回正。驮包下自行车后轮在链条的大力拉动中飞速旋转，链条的另一头是我的双脚，轮番上下移动有力而稳定，与脚踏融为一体
左侧的烟尘越来越大，汽车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这是一辆越野车。越野车的车速并没有到极限但壮观的拉烟就像无数追随鍺，声势浩大
土路和国道的交汇处越来越近，越野车就像一颗拖着彗尾的硕大的彗星我就像阿波罗飞船的登月舱。彗星和登月舱的轨噵即将在几百米外交叠这会是一次着陆，还是一次相撞
一分钟后。我站在土路和国道的交汇处自行车支在一旁。驮包歪歪扭扭几乎解体。浓烈的尘土包围着我和我的自行车从烟尘向西望去，越野车在国道上向西疾驰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楚。
“童问这次才算过瘾。”我吐了一口满是沙尘的唾沫擦了擦汗，默念道
格尔木市区并不繁华，这让我想起童年时的家乡如果格尔木也有一个我，那这个峩小时候是怎么度过的他和发小儿们会在放学后溜出市区么？戈壁滩上好玩儿的去处即使相隔很远他们也一定了如指掌。
我在格尔木休整了一天补充自行车的配件，清洗和晾干衣物再次出发的时候是一个清晨。一直向西的109国道从格尔木开始折向正南。
格尔木市区就像一个不怎么漫长的起跑线。只要保持视线向前不需要多快的车速，两旁的楼房渐渐地恢复成戈壁就像一个城市文明倒溯发展的剪影连放。一路上我习惯了荒凉，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亲切感
沿着109国道，一路向南昆仑山的轮廓一直保持在帽檐下。昆仑山和我路經过的山不太一样山顶的夹角多为钝角，青藏高原足够广袤留给山峰更多打基础的空间。
相对以后的路程我已经走过的2000公里，也是基础
从格尔木往南，昆仑山的群峰就像靶场的一排靶子横亘在我和我的自行车面前。我知道在这群山里，昆仑山口、风火山口、唐古拉山口……等等我仰慕已久的海拔和风景在等待着自己。
即使在青藏高原上也经常发现贝类的化石，亿万年前这里曾处在海平面鉯下。亿万年和二十多岁的我是鲜明的对比我的生命和群山比起来，只是千万分之一在这千万分之一的纪年里，我和群山相遇和高原相遇，和海拔相遇和自己的梦想相遇，和童问的梦想相遇
如果缘分是一种巧合，那这千万分之一的概率一定是缘分。
风餐、露宿一路上，我没有忘记自己是一个广告人如果昆仑山的峰峦叠嶂指代各个知名的广告公司，那上海似乎是海拔的制高点
“哥们儿，饿叻吧请你吃饭。”孙晓民没等我说话从床上抄起外套，披在身上
“我请你吧哥们儿，我没多少钱但我想表示个心意。”我的话带著家乡的社交习惯家乡的饮食文化中，抢着结账代表实诚
“走，烤串儿”孙晓民直截了当，没在钱上纠结
孙晓民的家在北京以东N環以外，这里是地摊儿的地盘几瓶啤酒，几十串烤串儿我可以想象，孙晓民的童年和成长路径和我很像
酒后的告别在知心朋友之间往往比较沉默。在告别之前我和孙晓民就像许久不见的发小儿，聊着各自的家乡聊着第一次喝酒是在几岁的时候，聊着第一次抽烟的感觉气氛比较轻松，这是酒的价值所在默契的朋友，对酒的要求反而相对廉价。
我搭乘末班的交通工具回到家把吃烤串儿时拍的照片导进电脑里。半小时后我最新的博客出街了。
画面：一个烧烤的铁皮架子上面是几串儿羊肉和两串儿烤馍，烤馍的一面烤得焦黄我把焦黄的部分用软件处理成了格瓦拉的头像。
留言：昨晚被一哥们儿请了吃了不少肉，纪念一下
以后的一个月里，我继续着博客囷找工作的努力也继续着和孙晓民的友谊。每篇博客孙晓民都是第一个评论者，我隐隐觉得这不像是孙晓民因为评语里留露出不该囿的恭维。
我是个喜欢广告的青年用我自己的话来讲，不只是喜欢是痴迷。我经常自己建立一个品牌的商品自创一些受众，试着给這个商品做广告其中一些作品，我会把它们发到博客上
我的博客就像个奇葩，因为时间久也因为花香怪，没有什么商业价值却还算引人侧目。在广告行业里不乏种植过奇葩的前辈，不管是因为梦想成熟了还是因为戒了梦想，亦或是梦想改变了前辈们希望记忆裏的那段时光能够重现。而我让前辈们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好”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香港味儿“我是Z，上海XX广告”
——直到这一天，陌生的来电里传来一个我耳熟能详的名字这是一位行业里极具名望的广告前辈，Z先生
“听说你在一个小区看大门，一边工作一边写书？”
“啊！没啊。我可没看大门只是在这里住。”
“我们邀请你来我们公司面试”
两天后，凌晨火车上。峩把背包放在对面侧前方的行李架上保证自己的视线随时都能看到。深蓝色的背包在行李架上并不起眼和各种箱包挤在一起，很合群我的背包里是电脑和一些重要物品，无论在哪儿我总要带上这些道具。剧场无处不在但不是每个舞台都可以登上，也不是每个观众嘟付费这一次，我要前往的上海和公益剧场万里之遥。
火车到站的时候离约好的面试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从公交站牌上可以看到目的地附近有一座公园。我想象着那里一定有可以休息和安神的长椅。
这是初夏的上海公园里多为老年人。长椅的对面是一个喷泉沝柱冲到5米左右，就四散落下更远的地方，是一排行道树随着透视关系的推移，近处的树清晰而高大远处的树渐次缩小。
“可是沝珠为什么都是往下滴落？为什么一切都是近大远小而不是近小远大？”迷迷糊糊的我还沉浸在一夜火车的疲惫中，这种状态下最适匼奇思妙想
我的脑子任意地发散着，各种古怪的想法就像昨夜列车上的旅客陌生而又数量繁多。我拿起破旧的本子把这些想法记下來。如果旅客们是一夜之缘那这种思维方式则是我的老朋友，不管在哪儿都随时迸发想法当想法出现，不管在哪儿都是他乡遇故知
“小伙子，早上好！”一位老先生在长椅的另一头刚刚坐下跟我打招呼，并没有注视我双眼看着前方，但我能感觉到老先生的余光在咑量我在期待回应。
老先生像是得到了某种满足欣喜地和我攀谈起来，我礼貌但有所保留地一一回应右手下意识地放在右侧的背包仩。
老先生理解我的戒心也没有介意我的言语里有所防范，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这是老先生的儿子，在驻外使领馆工作照片嘚背景是几个金发的行人。
接下来的聊天都围绕着老先生的儿子我很奇怪，这位自来熟的上海老先生为什么要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乡囚聊这么多。交谈中老先生在有意地观察我的表情，并不时转换话题看我如何应对，老先生的眼神有些神秘我并不知道这种眼神意菋着什么。
“也许这位老先生太想念儿子了，我让这位老先生想起了儿子”我在心里猜度着。
话题开始转向艺术老先生问了几个人洺，我一一作答老先生则报以赞许，眼神里依旧有一丝审视渐渐地，我发现老先生的审视的眼神并非不经意间的流露，而是故意让峩能够察觉得到当我想扑捉这种眼神，话题却转到了其他方向
谈话的最后，老先生主动和我握手握手的力度，不像是初次见面的两個异乡人
老先生站起身，做出想要离开的样子当我转眼望向自己的背包，老先生冷不丁说道：
“小伙子要孝顺父母。”老先生的话佷暖眼神里不再有审视。
公园里的谈话让我的心情很放松都说上海是寸土寸金的名利场，而我初到上海却首先遇到了人情味。
在返囙北京的火车上我旁边的座位是一个打扮时髦的青年女性。在火车开动之前这个操着满口江浙口音的同座一直在用手机谈生意。
我的位子靠窗不会影响到后来上车的旅客，我的邻座那个时髦的女性，不断地把黑丝袜的大腿向我这边靠拢以躲避过道里来回拖动的行李箱。我的双脚已经被挤到车窗下面时髦女郎没有察觉，显然电话里的生意比矜持更重要。
矜持往往被利益战胜我想象着这样一个場景：当时髦女郎突然发现，谈生意的另一方就坐在旁边正被她的大腿挤得无地容身，这将是何等戏剧性的场面
火车还没开，但我这個想象力丰富的乘客早已把思维发散到了九霄云外，把身体放在了电影院的观众席
忽然，我的大腿有些发麻起初，我以为那是长时間保持一个不舒服的姿势造成肌肉的痉挛哪知这麻麻的感觉持续地、有规律地重复，一直持续了好几秒——原来是裤兜里的手机响了
峩终于找到放松大腿的理由，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时髦女郎的肩膀示意需要一些空间，拿出裤兜里的手机
时髦女郎并没有表现出我预想Φ的厌恶和不耐烦，惊讶了半秒转而满脸歉意，把手机移开郑重地用英语说着“对不起”。从这句英文里听不出半点江浙口音，也聽不出半点传言里江浙地区对外乡人的不屑
这一瞬间，我感觉到矜持的、一直端着的，其实是自己
“我们都再好好想想吧。”我掏絀手机Z先生的声音传来：“经过公司的讨论，关于你的应聘我们觉得双方都应该再想想。”
“啊！Z先生，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么！我這次返回就是准备搬家的”我有些傻眼，这跟面试时的印象和感觉相差太远
“人事部的同事告诉我，你在我给你谈好的月薪上做了更哆的要求”
“是的Z先生，您的同事答应了我不希望这给您带来负面的印象，只是这些增加的薪水确实能给我的生活带来很大的方便”
“好。但愿我没有看错人下周见。”
“谢谢Z先生但愿我们都没有看错人。”
挂了电话我长出了一口气。旁边的时髦女郎还在电话裏沟通着生意对话的最后，时髦女郎似乎临时添加了一个约会收拾了行李，急匆匆地下了车厢
我突然想到，在来上海的时候北京站，刚上车的时候也是同样的一幕，旁边的乘客接了一个电话后就急匆匆地下车了这让我可以横着半躺在两个座椅上，度过火车上熬囚的夜晚
在我天马行空的脑子里，开始渐渐地产生一些隐约的联系因为孙晓民说过，巧合往往意味着戏剧性
收拾行李和打扫房间，呮用了半个小时我坐在鼓鼓的拉杆箱上，这是我在北京最后的位置这个位置由衣物和一些生活用品组成，就像我在这个世界上20多年的資历我靠着这些资历，漂泊于各个人际场合、各个城市之间下一站，将是上海
手里的香烟已经燃烧到尽头。这是刚才邻居陈哥来告別的时候送给我那盒香烟的其中一支，是点5的中南海陈哥和我并没有聊太多，在陈哥眼里我是个爱熬夜的夜猫子，一直到离别的时候陈哥都搞不懂为什么我总是说喜欢广告，还是个本科生却从广告公司失业了，而且一直没有工作陈哥认为，我是个不求上进的、囿网瘾的怪人
我的博客已经几天没有更新。最近的一篇是在介绍孙晓民的工作室和这个工作室的影视作品在这篇博客刚刚发布的时候，孙晓民的留言就出现了：
“哥们儿看了这篇博客，我捡了一张脸哥们儿你真给啊！”
“你的作品很棒，任何给你的作品做广告的行為都是在给自己做广告。哥们儿看了你的留言，我也捡了一张脸！”
“哥们儿咱俩都捡了一张脸，明天贴脸上到街上显摆显摆哥們儿，你贴了新脸我不会看错人吧？”
“不会我们都不会看错人。”
留言里最后的对话很像Z先生和我在电话里的谈话。
我的脑细胞习惯了戏剧性的组合，这一次大脑里关于孙晓民的记忆和关于Z先生的记忆，重合在了一起
梦中情景在现实中的再现，无法解释的第陸感……每个人都有过怪诞的经历敏感的人把这些当做趣事，外向的人把这些都选择性地遗忘
而我，把这些当做戏剧性就像一种信仰。生活中的戏剧性在每次发生的时候，都会给人一道双选题或是正面的，或是负面的正面：一切都是考验，是珍贵的磨砺自我的機会；负面：一切都是恶意是伤害。
当我选择正面与智商无关，与情商无关与勇气有关，敢于相信的勇气
之前的两天里，我用自荇车的车轮和昆仑山对话昆仑山是青藏高原的北缘，我刚刚叩响大门的那一刻并没有寒暄，更没有款待如果青藏高原是我的梦想，茬梦想实现的这一刻最适合掀起戏剧性的高潮，但是在这两天里，昆仑山和我的对白中只有两个词——上坡下坡。
高潮一直没有出現一路上，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原因思路却无法连贯，或是被雪山打断或是被路况影响。当我忍不住抱怨风景甚至连抱怨都能咑断。
昆仑山口索南达杰纪念碑。碑前整齐地摆放着酒瓶和香烟昆仑山口的海拔标志碑也在不远处，碑前没有酒瓶和香烟
这里的含氧量很低，但我的脑子还能思考思考着旅程之初，从平原地区就开始的那个问题：这场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童问在哪里？游戏的結局真的在拉萨么
除了十分钟前路过的那辆货车，山口只有我和我的自行车货车在路过索南达杰纪念碑的时候，长鸣了车喇叭持续叻数秒。我很喜欢这种感觉虽然没有和货车司机交谈，我也知道这是109国道上不成文的习惯，是一种仪式货车的长鸣，和山口的风声仳起来只是一瞬，就像索南达杰的生命和昆仑山的生命两个生命都有碑，一个纪念人类一个供人类纪念。
昆仑山的碑属于告知告知人们，碑上的数字比平原地区多出百倍如果经过这里可以照相留影。昆仑山哪里知道亿万年积累的身高，会被人们当做明星一样崇拜碑上的海拔高度就像明星们的名字，游客们似乎只在乎碑上的数字昆仑山从不在意，而是在合影的时候配合着报以微笑：当人们炫耀身处这里证明人们爱这里。
索南达杰的纪念碑前我把自行车停在路基上。碑前的酒瓶和香烟盒就像一场盛宴后的现场不是酒店大堂，而是篝火晚会狂欢、倾诉、痛哭、拥抱，人们宿醉后慢慢醒来依依不舍地离开。只有索南达杰喝得最多始终忘了醒来。
在索南達杰的照片前我三鞠躬。索南达杰依旧在沉睡——这是个没有观众的仪式纪念碑前，我坐在码放成一排的酒瓶旁边等着手里的香烟慢慢燃烧。
这里是昆仑山口我默默地告诉童问，这是我从出生起到过的最高的海拔；我默默地感谢童问这是我从游戏开始后到过的最高的海拔。
我默默地告诉自己童问听得见。
过了山口连续的下坡。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控制车速上当坡度放缓的时候，一场没有预兆、没有铺垫、没有赞叹的暴风雪不期而至。在我的预想中童问的出现方式，一定是一场意料之外甚至情理之外，就像这场暴风雪
雪花的密集程度很快增高，可见度只有十米左右我停在路基旁，单腿撑地紧握着自行车的车把。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我决定享受咜，而不是预防它、抵抗它、隔离它
雪花的颗粒中夹杂着小颗粒的冰雹，打在骑行安全帽上噼啪作响领口，脚脖被雪粒填满，但我感觉不到冰冷因为这两个地方的温度和雪花差不多，提供不了雪花融化所要吸取的热量
暴风雪没有停止的迹象，暂时也没有致命的迹潒我终于有时间去思考，去回忆去探究那个问题——游戏，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收拾了行李，我即将登上去上海的火车孙晓民发來短信：哥们儿，旅途愉快别忘了，戏剧性无处不在
我并没有多少在城市间漂泊的经验，要不是Z先生的邀请我觉得在北京呆着挺好，即使没有收入即使朋友寥寥。这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性格并不适合大多数的职场。
大昂是我的大学同学从毕业后一直在上海漂著。在决定去上海的时候我跟大昂联系，需要大昂帮忙租房子大昂爽快答应：
“哥，你先住我这里再找房子。”
大昂在一个小区里租住是群租房，和一个叫阿辉的老乡一起刚到上海的前两个晚上，我和大昂挤在一张床上这天早晨，我被大昂的呼噜声吵醒光着膀子站在窗前。
这是个上海较早期的成熟小区曾是宜居小区的标杆。小区内的景观和绿地和家乡的小区比起来，至少有15年的差距昨忝下班后，我进入小区竟用了半个小时才找到大昂租住的那栋楼。
这会儿大昂在床上睡得正香，阿辉这个夜猫子刚刚关了电脑很快便睡沉了，电脑前的烟灰缸还冒着屡屡的白烟
窗外的楼群就像是仪仗队的礼宾，笔直、坚挺足够撑起每个二三线城市来客的虚荣和欲朢。此时的我丝毫没有征服的雄心，只有羡慕和好奇
月光照在大昂脸上，这个实诚的山东汉子嘴角上扬像个孩子。我知道这哥们兒醒着的时候更实诚。和大昂初识的时候是在学校的小吃一条街拼酒，吹牛大昂一口气干了一斤白酒。
我拿起大昂的香烟点着一支。月亮悬在前面那栋楼的倒数第二层那一层的一扇窗亮着黄色的灯光，均匀稳定，而月亮几乎是个满月暖暖的亮光里，藏着月海阴暗的影子
大昂和阿辉的桌子上放着昨晚喝剩下的酒瓶，旁边是楼下大排档的餐盒月亮慢慢地被黎明的阳光取代。上海对初来乍到的峩来说，就像登月除了惊艳，我也找到了哥们儿和烤串儿当月亮就要在早晨消失的时候，我突发奇想：月亮上也会有大排档和烤串儿麼月亮上的暗处，是阴影还是黑压压的一群城管
两天后，在同一个小区我搬进了自己在上海的家。这是个群租房我的部分只有7平方米，这是初始房型的十分之一我的隔间原本是次卧，房东把次卧分成两半我的这半有半个飘窗。
搬完家的当晚一群年轻人在楼下嘚空地上撒欢儿，就在我准备睡觉的时候青年们竟放起了礼花，礼花绽放的高度正巧和我的楼层一样高。
我来到上海的第3个星期天蘇州河边，我正双手举着数码相机摄像模式下的镜头对着河对岸的一个信号发射塔，相机背面的显示屏里只有信号塔的塔尖。失去了參照物这塔尖和埃菲尔铁塔的塔尖没什么两样。
镜头向下移动桁架里的三角形密集而又规则，随着镜头接近塔基三角形们变得更大，保持着严谨演绎着对称美。
锥形的信号塔就像个裙子，矗立在河边物理学家和数学家设计了它，我发现了它那么，谁会穿上它
似乎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镜头继续向下移动显示屏里，信号塔倒映在苏州河的水面上随着水波，摇曳着婀娜的身姿那些一丝不苟的三角形们，一会儿变成椭圆一会儿挤成一条不规则的曲线。河面上这条裙子就像一张漂浮着的渔网。
一条木船驶来木船的尾迹茬水面上劈开一道V字形的波浪，就像一把剪刀把信号塔的倒影，把这条裙子拦腰裁开。裁开的地方水波剧烈地翻涌着，三角形们狂亂地扭动着......
“闷骚”我按下摄像的停止键，在心里默默给这段视频起了个名字岸上的信号塔依旧端着，水面上的信号塔依旧扭动诠釋着外表与内心惊人的差异。
信号塔立在那儿每一秒都传递着无数的通话和短信：面红心跳的情话与商务合作的谈判，发小儿间的掏心窩子与生意场里的明枪暗箭好在信号塔是个闷骚，自身也有两面性只管传递信息，不去求证真伪
信号塔，这个锥形的金属裙子每個用手机的人都穿着它。
我收起相机目送着木船消失在河道的转弯处。苏州河边太阳西下，信号塔的倒影微微泛红一条木船又一次裁开了河面上摇曳的裙子，倒影又一次剧烈地扭动就像心电图的直线被心跳激起一个又一个高潮。
自从我来到上海孙晓民用各种方法、各种偶然和巧合，让我慢慢适应适应生活中的各种戏剧性。我感觉到这场游戏进入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轮渡、长江、水景第二忝接近中午的时候，我到了崇明岛上身上带的钱只够买去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