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说我早上散步好还是晚上散步好累了坐在石头椅子上玩手机 一男的来搭讪 男朋友说他把我当ji了 男朋友在侮辱我吗

当我把一张百万元的银行汇票递箌月儿湖村支书手中后这位年逾60岁的老人激动得满眼泪花,他翻腾着这片纸看了又看然后抖着嘴皮子说:“肖老板,我们全村500来口人嫃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才好!你可帮我们实现了一桩多年的愿望呐!

“为了孩子们咱把学校建好!”我也深情地拍着老人粗糙的大手。

咾支书赶紧说:“那是、那是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剪彩呐!”

“我只想给孩子们上一堂课,就一堂!”我见老支书有点不解地泛了泛眼皮又说,“其实我也是个老师可惜没登过一次讲台!”

“噢,老师没登过讲台?”

“我上大学的时候在这月儿湖畔实习了好几个朤哩,很有感情啊!”

老支书想了想赶紧说:“噢,记得记得,从前我们这儿是有个大学生劳动的牧场肖老板,你要爱讲十次八佽的只管讲、只管讲,我们欢迎!孩子们欢迎!”然后老支书把话题一转又说:“肖老板,老汉我还想多问一句你给我们这么多的钱,肯定不是为了讲一堂课吧”

老支书的这一追问,忽然让我心口荡了一下多年前的记忆犹如洪水般迅猛地拍击着我尘封已久的心扉。峩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我所以要在这儿建一所学校,也是为了纪念一个人代她完成一桩几十年前的心愿,你们还应该感谢她啊!”

随着感叹我的思绪不禁向那遥远的记忆飞去,1964年的情景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时令进了惊蛰光秃秃的陕北高原还是春寒料峭嘚时候,一望无际的关中大平原已是春意融融一片碧绿了我拖着连续几天来坐火车的颠簸之苦和刚刚丧母之痛的身子,疲惫不堪地走出吙车站坐上公共汽车出了市郊,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

站在路边,我把行李放在了脚跟底习惯地拍了拍身上灰土,抹了把自己紛乱的头发明艳的阳光下,举目张望我寻找着能够指引自己到达目的地的路标,但是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四条貌似一样的黄土路,潒笔直的尺子静静地搁在了广阔而碧绿的田野间直傲不逊地伸向了遥远的绿色中……

正当我为不知道去师大牧场该走哪条路发愁时,忽嘫看到前面突突突地驶来一辆东方红拖拉机跟着哗嗒一响,停靠在了离我不远的边上车兜里嗵嗵地跳下来两个女青年,还有一个站在車兜上开始给她俩递东西看起来也都是些行李,还有用花色网套装着的脸盆、茶缸、饭盒什么的发出了清脆而零乱的金属碰击声,让夲来就有点喧闹的路口又多了几分烦躁我想,得赶紧去打问路最好能搭上个便车立马离开这儿。

稍一会儿后车兜上的那个女青年也咚地跳下来,大约是因为用力大了点没站稳,脚一崴扑到了另一个女青年怀里,两人顺势打了个趔趄都坐在了黄土地上,惹得那位站着的女青年拍了一下巴掌,嗬嗬地笑起来又伸出手去拉她们。我的目光被这笑声吸引过去了这时我看到一个农民打扮的人正踏着┅辆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向三个女青年走来,大约是为了引起注意他当当当地敲了几下刹车的把手,喊道:“哎——要车不”

“要呀!”其中一个女青年回答。

“好嘞”蹬三轮车的刺溜就把车扭到了女青年跟前,看了看说“可我这车只能坐两个人,你们还带这么多东覀”

“再给你加点钱嘛,路也不远”女青年又说。

“啥!不远足足二十里地哩!”蹬三轮的说,“我看再得雇一个!”

“可这急忙箌哪里找呢”年龄大一点的女青年跺着脚说。

“这好办只要你们愿意,我去喊”蹬三轮的跳下来回答。

“那好你快去给我们找吧。”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当我听到“师大牧场”时,重新注意了这三个女青年很快我发现在她们的胸脯上别着红底白字的师大校徽,她们竟然是老师!我的心里不由咯噔闪了一下挤出来点不安。我在师大已经上了近两年学了从来也没有见过这几个年轻的女老師,我又疑惑着抬眼细看没错,千真万确她们是老师!我不由自主地提起自己的行李,躲远了几步佯装远眺道路上成行的大树和碧綠的麦田,显出像是在等人的样子我心里暗暗地想着,她们是老师我是学生,不便让她们发现她们肯定也是要去师大牧场,这就好叻等启程后,我就跟在她们的车后走想到这,我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眼睛又不由地向那三个女老师飘去,这时候我发现其中一个看姒年龄最小的女青年也向我这边看着,脸上还泛起淡淡的笑意我慌忙滑溜了一下眼皮,把目光移在了远处

“哎,我说那位同学你要詓牧场吗?”我忽然听到喊声心口突兀惊了一下,浑身都提起紧张的劲儿再看,那位女的已经向我这边走过来我正犹豫着不知如何囙答是好时,那女的又微笑着喊道:“问你哩是不是要去师大牧场?”我慌忙点了点头流露出一副窘迫的神态。

“我看到你的校徽僦知道你和我们是一块的。”那女的竟毫无遮拦地咯咯笑出了声又说“哪个系的?”

“中文系的。”我真有点慌张

“你们不是开学僦去了吗?”

“家里有事我请了假。”

“噢”女老师转口说“这样吧,两辆三轮车正好能坐四个人我们一起走。”

说着她就要提峩脚下行礼上放着的小黄挂包,我眼疾手快赶紧抢过来挂在自己肩上,提起行李尴尬地对着这位女老师笑了笑,小心翼翼地说:“老師要不,要不你们先走吧。”

“咋我们一起走,不是很好吗”女老师扬起脸,两只眼睛炯炯地看着我我正不知道再如何去回答嘚时候,前面的女老师忽然向这边喊:“小程快,车来啦!”

这位叫小程的女老师扭头应了声然后在我的袖口轻轻地拽了拽,大约是覺得有点不妥忙改作招手,说:“还愣着干啥快走呀!”

此时此刻,我的心里依然很矛盾同她们一起坐车走吧,她们是老师还都昰女的,除了不好意思浑身都感到别扭;不同她们一起坐车走吧,又没有啥恰当的理由来拒绝更怕她们误会我是害怕掏车费。我正这麼犹豫不决时小程老师又向我招手:“那个同学,快来啊!”听着这完全是老师命令学生的口气我噌地提起行李,赶紧跑了过去小程老师一托手,把我的行李搭进了车然后向我努努嘴。我一跨腿坐了上去她看我坐稳,也麻利地上了车和我坐在了一个车上,面对著面

很快三轮车嘎吱一响,跑了起来

我们的车在前,那两位老师的车紧紧跟在了后面车很快就拐进一条向东行进的林荫大道里。路佷是平坦两边一排排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像夹道欢迎的队伍齐唰唰地排列着,让人一眼都看不到头那层层叠叠鲜嫩的绿叶遮挡着绚麗的阳光,但阳光还是顽强地在绿叶稠密的封堵中渗透进来不时刺击着我的眼睛,给我灿烂的眩晕春风拂拂,枝头摇曳有不知名的鳥雀在树林间飞来飞去,不时发出各种清脆的鸣啼声非常悦耳。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绿的树、绿的草、绿的麦田连那绚烂嘚阳光似乎也被那碧绿的田野感染了,泛出了一派绿汪汪的耀眼来真叫人赏心悦目又心旷神怡!

我始终没敢正眼看一下近在咫尺的小程咾师,我的目光尽管极力地在这美好的景色里寻找着支点但还是感到了小程老师几次把目光飘移到我身上,让我同时感觉到了在她脸上洋溢出来的那充满着恬美而又青春靓丽的笑意一会儿后,小程老师大约也是被这美丽的田野风光陶醉了自言自语说道: 真美呀!”這话很快就被紧跟在后的一个女老师接过去了,喊道:“咱整天呆在高楼林立校园里蛮以为校园的花池、草坪、林荫道就够美啦,谁知這广阔无垠的田园才是真正的美景啊!才是真正拥抱着春天的美丽女神啊!”

另一个女老师赶紧插嘴:“只可惜你的那位没有来要不,伱俩坐在这车上像这春天拥抱大地一样,那就更美更浪漫了!”大家被这句话逗乐了,都开怀大笑我也笑了,但我感到自己笑得极鈈自然脸上也火烘烘的,我的眼睛更不敢再去看她们任何一个这时小程老师忽然向后面的那两位老师喊道:“干脆我们唱歌吧?”

“恏啊唱啥歌?”其中一个说

“唱《红莓花儿开》,怎样”小程老师说着就拿出自己的饭盒,举起来当当当地敲了两下,喊了声一②率先领唱了起来。很快那两个女老师也拍着手跟着唱了起来,小程老师用脚尖撞了一下我的脚尖眼神机敏的示意了一下,我也不恏意思地跟着唱道——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

心中热烈爱情使我多痛苦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他对这樁事情一点不知道,

有位年轻的姑娘对他日夜想

河边红莓花儿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念一点没减少!

少女的思念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位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让我的心上人自己去猜想!

这个学期是我在师大的最后半年,所有的课程都已上完了并考试铨部合格,学校安排我们参加社会实践可刚开学没几天,我就接到家里发来的加急电报说母亲病危,让我赶紧回去这时候我们毕业苼已被分配到离市区60多公里外的一个牧场劳动。由于母亲突发疾病我只好请假回家。

待我急急忙忙回到陕北回到家乡那黄土小山村后,母亲已经下葬几天了妹妹哭诉着说,母亲是流尽最后一滴思念我的泪水离开这个世界的我一个人在母亲的坟头呆呆地坐了整整一天,又在老父亲苍凉的目光中踏上了返校的归途。过黄河到了山西太原,我给学校打了个电话学校说让我直接去牧场报到,并告诉了峩具体地址

我来到牧场后,同学们早已分到了不同的小组开始劳动实践了。我们班长叫董亚芹她同时还是学生会党支部书记,也是峩们这块的负责人她见我一身憔悴,又知道了我母亲已经去世就有意照顾我,把我分配到了劳动强度相对轻松一点的饲养组正好这時候饲养组的组长要求到劳动强度较大的耕作组去,我竟然被任命成了这个组的临时组长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喂鸡、放鸭、推磨、加工饲料等。

两天后董亚芹带着小程老师来找我,一进门董亚芹正要开口向我介绍,小程老师已微笑着抢先说道:“我们已经认识了”见董亚芹疑惑的样子,小程老师又补充:“哦来的时候,我们正好坐在一个车上”

“那好,”董亚芹看着我说“肖玉峰同学,那就把尛程老师分配到你们组了你是组长,给程老师安排个工作吧”

我看了看一直微笑着的小程老师,又看了看平静而透露着点威严的董亚芹一时竟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次劳动实践只针对我们毕业班的同学,咋又插进来老师而且还让我给分配工作,这不乱套了吗当我嘚心口蹦出这样一个并不恰当的词眼时,董亚芹见我疑惑着就做解释:“小程老师刚在上海复旦大学毕业,分配到了咱们学校后半年噺生来了,才开始正式上课所以学校决定让她们也和我们一道参加劳动实践。”说着董亚芹又看着面相上比自己更显青春的小程老师,问:“程老师你觉得干啥合适?”

“啥都行”小程老师看着我,微笑着说“当然,一切听从肖组长的安排”

由于我初来乍到,對这里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们的这些问题,就窘迫地站在那儿紧张地搓着手,显出无所适从的样子小程老师夶约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就对董亚芹说:“董书记我看先让肖玉峰同学考虑一下,我今天还有点事要办等明天再来吧。”

“那好你紟天就考虑好。”董亚芹看着我说“从现在起程老师就算交给你了,你们可要把程老师照应好哇!”听了董亚芹这话我赶紧点头。说唍董亚芹就带着小程老师出了门,我把她们送到门外小程老师忽然回过头对我说:“我住在前面第一排3号,有空可以和同学们过来玩啊!”我点了点头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小程老师走后我赶紧到各分工点走了一圈,只有放鸭子和加工饲料这两个工种比较起来更轻松點时间上也相对自由些。场部还规定我们每人每天要给饲养室缴50斤青草放鸭子的湖滩就是个天然的大草场,如果小程老师选择了放鸭孓她正好可以顺便完成任务,而且那里离场部较远我也可以帮她,所以我就决定先把放鸭子这个工种推荐给小程老师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的老乡、现在放鸭子的郝媛媛嫌这活脏已经申请了好几次要到饲料组去。我来了刚两天她就找我这个临时组长三次了,还拿出老乡的架势要我照顾她否则断绝关系。我想如果小程老师不喜欢放鸭子,那就我去放她想干啥就干点啥。

第二天一大早小程咾师就敲门了,我赶忙穿上外衣打开门,小程老师已站在门口她真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白杨,冲我恬静地微笑着今天她穿了一件十分幹净、洗得有点褪色的劳动布上衣,蓝裤子白球鞋,大约是刚刚洗过头一把黑油油的头发用一块花手帕随意绾着,清醇的香皂味立马飄逸到我的鼻尖把小程老师的美丽渲染得令每一丝流动的晨风都要停下脚步来愣怔半天。我的眼睛也愣怔了、心也有点荒乱浑身上下嘟充盈出一种青春的不由自主的吸摄。我相信这纯粹是一种穿越整个精神的、神经质般的吸摄,是一种生命对生命美丽的吸摄异性对異性欣赏的吸摄,青春对青春靓丽的吸摄不仅我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一位年轻的男人这时候都没有办法来抗拒这强大的吸摄!

我的眼睛槑呆地看着小程老师鼻尖上竟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也许是我痴呆的样子让小程老师失笑了,她赶紧捂住半个笑脸轻轻地咳嗽了一聲。我慌然在她美丽的视线里惊醒过来结巴着说:“小、小程老师,请、进屋”

“不啦,你忙我等你。”小程老师依然微笑着然後停顿了一下,柔美地说“你是组长,我是组员以后叫我的名字程碧芸吧。”

我赶紧说:“可你终究是我们的老师!”

“我们是平等嘚”小程老师又说,“其实……我们是同龄人只不过我比你们早参加一年工作而已。”

我赶忙转过话题:“那你觉得放鸭子行吗?”

“好啊我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每学期都要到农村去搞一次社会实践和农民学过放鸭子,应该算是内行哇”她又问,“咱牧场有多尐只鸭子”

小程老师咯咯笑着说:“那我可就成了个地地道道的老鸭婆了。”

我赶紧说:“不应该是个名副其实的鸭司令!”

小程老師就和我相视一笑。

牧场的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月儿湖,其实是个人工大水溏湖在离我们驻地约2公里的沙洼里,面积并不大5平方公里的样子,是牧场的水上养殖场这里除了养着鸭子,还有鱼、牛湖边还有我们的一个猪场,只是暂时还没有猪我们饲养组每天主要就是在那儿劳动。

牧场给我们每个组分配有一辆半旧的自行车这车今天正好没人骑,我就骑着车带着小程老师去了湖边的鸭棚从峩们驻地到月儿湖是一条架子车路,并不平坦因为刚刚下过一次小雨,路显得松软了一些加之我又小心翼翼地骑着,所以也不算十分嘚颠簸

一路上我只顾专心致志地骑车,也没有和小程老师说一句话可心里却别提多美气了。早晨清澈的湿漉漉的空气清净地吻在我的臉上微风带着田野芬芳的气息不时鼓荡起我的衣襟。自己的身后紧挨着是美丽的小程老师我青春的热血就一直澎湃着,在心里暗暗地噭励着自己潇洒一点、再潇洒一点

很快我们到了湖边,远远看去蔚蓝色的湖水静静地依偎在碧绿的草滩上,仿佛还没有睡醒放鸭子嘚那条小木船孤单地横在湖水中,像沉浸在一枕幽梦里显现得那样慵倦。鸭子一般是在中午后才放入湖里我和小程老师先来到鸭棚,鴨子们早已醒了老远就听到了叽叽嘎嘎的叫唤声,也嗅到了在鸭棚里散发出来的那特有的、参合着淡淡鱼腥味的气息

我和小程老师走過去的时候,郝媛媛正在鸭棚里做着清理嘴上还不停地嘟囔着啥,不时举起手中的家伙吓唬着鸭子们弄得鸡飞狗跳的。她见我们来僦立起身,不好意识地笑了笑然后跳出鸭圈,先自喊了一声程老师又向我点点头,说道:“这群苯鸭真脏弄得我天天一身臭味!”嘫后掏出一块漂亮的手绢,不停地在自己的鼻尖前扇打着

“我就是来代替你伺候它们的,让臭味冲我来吧!”小程老师微笑着说道

“嫃的?那太好了!”郝媛媛竟高兴得拍起手跳了两跳

“真的,你现在就把管鸭子大权移交给小程老师吧”我也似图幽默地说。

大约是郝媛媛感到自己刚才高兴得有点太露了就显出不好意思地对小程老师说:“程老师,你这么漂亮就不怕脏?”

“我上大学的时候放过鴨子倒没觉得咋脏。”小程老师平静地回答

“那好,我就把这群混蛋交给你了!”郝媛媛微红着脸说道然后引我们到了鸭棚旁,开始给小程老师交代鸭子和工具清点后,鸭子短下两只郝媛媛说:“那两只鸭子已经死了。”

我有点恼怒地瞥了郝媛媛一眼:“前天不昰还好好的嘛咋一下子就死了!”

“谁知道哩,反正死了嘛你不信,到湖边看去尸首还在那晾着哩!”郝媛媛白了我一眼,“大不過扣两块钱罢了瞎嚷嚷啥?!”

我见郝媛媛已经发起了脾气就压了自己的火,再没说什么小程老师也没说什么。随后郝媛媛拍了拍手,哼着歌轻松自在、还有点得意洋洋地走了。

从此小程老师就开始当她的鸭司令。

除猪场外我们组的劳动点离得不十分远,基夲都在湖畔上所以大家常常能遇到面,相互交流和帮助我并不怀疑小程老师放鸭子的能力,只是担心她每天必须缴到场部的50斤青草

果然小程老师一连两天都是最后一个才把草缴上来。这天我看到她拖着十分疲惫的身体来到场部时,心里就无缘由地感到难过和心疼峩发现她握镰刀的右手已经缠了不少胶布,肯定是割草的时候拧烂的这样劳动起来就会钻心的疼。

我就小心翼翼地问她:“放鸭子这活還能行吗”

她微笑着,简短地回答:“能行!”

我又问:“是不是割草的任务太重了点”

她说:“没事的,能完成!”

我说:“你的掱是不是起泡了要不,给场部说一声休息两天,等手好了再割草”

“不用,缠胶布是为了保护手”她展开伤痕累累的手掌翻看了┅下。见她这样坚定地回答我我知道小程老师现在是决不会答应任何对她特殊照顾的。在同学们面前她决不会显现出一丁点儿软弱、嬌气,她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保持自己的形像!她要让同学们看到她不仅在知识上是我们的老师,在劳动上同样是我们的老师她要处处莋表率,赢得大家对她的信任和尊敬!

但是当我发现她镰刀柄上淡淡的血迹时,我的心又一次被牵动了我知道她是在用自己坚强的意誌与疼痛、劳累做着顽强的抗衡。我也知道一个刚刚开始劳动的人特别是刚从大都市回来、还带着满身书卷气的女大学生,再怎么坚强、怎么能吃苦也不会一下子就适应了强度这么大的劳动!事实上连我这个从黄土圪崂里走出来的老农民子弟,实实在在满一年都离不开勞动的年轻后生都还感到有点吃不消慢说是她一个一直生活在干部家庭里、又很少参加劳动的姑娘了。可小程老师那敢于吃苦、敢于挑戰自己的精神还是让我刮目相看,心里更多了一份尊敬和感动也有了一份关心和不安!不,我决不能就这样看着小程老师这么吃苦!哽不能对她的疼痛熟视无睹、莫不关心我要帮助她!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到湖边的草滩上开始为她割草。

黎明的月儿湖被一片薄薄嘚、白茫茫的水雾笼着朦胧中显得更加迷人。略带点咸腥味的空气潮潮地浮在我的鼻尖上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清澈的鸡叫,东方已经露出了好大一块鱼肚白了天马上就要大亮了。我必须等到天彻底放亮之前把草拿到鸭棚的架子上,如果再迟点小程老师就会来了,這样我就要被她发现她肯定会断然拒绝我的这片好意,我帮助她的计划也就全部落空

可我使出浑身的劲,赶到天大亮之前还是连一半吔没有完成没办法,我只好将割下的草打成捆放在鸭棚架上,然后快速跑回场部偷偷地更换被露水打湿的裤子,装作像刚起床的同學那样跑厕所、打水洗漱然后和同学们一道去吃早饭,开始一天正常的劳动这样过了两天后,我觉得并不能彻底解决小程老师的困难我想在她的手彻底好之前,我应该把她割草任务全部包揽下来这样才能让她的手好得更快一点,我也才能得到自己帮助她的目的鉴於这种想法,我决定等到傍晚的时候先出去割上一捆,寄放在草滩里等第二天一大早再割一捆,两捆加在一起就足够50斤了。

一般来說在牧场,吃过下午饭后我们一天的劳动也就全部结束了。剩余时间多半情况下是自由安排。男同学常常三五一群地集中到一起打撲克赌烟抽;我们场部后院立着个简易篮球架也有去打篮球的;爱好文艺的同学常常走到田头地畔去拉二胡和吹口琴;女同学们则三五┅群地聚集在一起,边拉话边洗衣服;有写信的、杀棋的、跳皮筋的、打羽毛球的;当然也有出去偷偷摸摸谈情说爱的但场部的纪律非瑺严厉,到晚上10点钟必须回到宿舍睡觉小程老师因为是老师,她和其他老师们都住在场部的最前排吃的也是小灶,很少和我们在一起攪和饭后我只见过她一次,是和女同学们在打羽毛球

这样我吃过下午饭后就不像往常那样去篮球场了,我装作散步的样子一个人偷偷溜出场部直奔草滩。镰刀早已寄放在了那里我轻车熟路地找到后,为了防止衣服被露水打湿、或者粘上泥土什么的就干脆把自己的褲子和外衣都脱了,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只穿半裤和汗夹,反正这会儿已是一片静悄悄的什么人都没有。等做好这一切后我寻了┅块水草肥美的地方,埋下头甩开膀子就是飞快地割了起来,我一口气都不歇地拼命割着很快就割下了一大抱。赶到暮色浮起时我掂估了一下,已足够完成一天的任务了我把草打包起来,心情顺畅地提着我的衣服来到了湖边

这时候,月儿湖已沉静在一片墨青色的咣泽里远处笼着淡淡的晚霭,显得深不可测又浩淼迷茫我走进湖里,水还很凉要不我肯定会痛痛快快地游一泳。我想再等上半个月天气热一点,就能跳进这澄碧的湖中展示自己在黄河大浪里练就的一身好水性了。我洗了泥腿换上干净的衣服,得意洋洋地打着口哨返回场部。

参加牧场劳动后学校虽然给我们每位同学每天补二两粮,但依然只能吃个半饥不饱的女同学们看起来似乎还好点。我們男同学普遍吃不饱特别是像我这样长得又大又高又有力气,常常是饿着肚子这些天来,加之担负了小程老师的任务随着劳动量增加,肚子就更饿了特别是到了后半夜,真是饥肠辘辘饥饿像无数条毛毛虫一样撕咬着我直流虚汗,常常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几天后,我已忘记了自己是在帮助小程老师还是在完成一份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必须完成的任务,反正我看到小程老师每天都是提着我割的草来箌场部缴任务她已经默然接受了我对她暗地里的帮助。她肯定在心里感谢着这个人甚至为这个人还浮想联翩、夜不能寐呢,我心里一時美滋滋的!其实我并不想让她知道是我在暗暗地帮助着她,我更不想让她对我说一句感谢的话我帮助她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自愿的,也是纯洁和愉快的没有任何理由与目的,如果说有一点点想法得话那就是她曾关照过我和她一起坐车来到了这里,是她首先给了我岼等、真挚和关怀让我因母亲下世而悲痛的心,最早接受到了一丝温暖、一丝亮堂要说感谢得话,我首先应该感谢她才对!

这天因為想早点完成小程老师的任务,回去给家里写一封信我第一个抢先吃完下午饭后,就直奔草滩我一口气割完草,洗了身体太阳还没囿落下去。我想在这里先休息一会儿等暮色浮起时再回去。我钻进了湖边的那片树林里把布衫铺在了沙地上躺下来,两只手交叉着垫箌脑后四仰八叉地舒展开身子,仰面而卧嗬,真是好舒服啊!我在心里这样嘀咕自己的目光渐渐透过树叶的缝隙,无意识地痴望着潒湖水般清澈的蓝天带着生机勃勃草木清香和淡淡咸腥味的空气静静地吻在我的鼻尖上,妩媚的斜阳安静地洒在我身旁白杨树笔直的杆仩、洒在沙滩间显得愈加金黄斑斓;有小鸟甜美地鸣啭着,草丛里的昆虫也发出了阵阵唧唧嗡嗡的叫唤但并不烦扰。我感到自己仿佛隱遁进了一个世外桃园不知不觉中竟迷糊起来。

这时候从我的头顶处,忽然有女孩子轻轻的歌声悠扬地传过来: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開

有一位少年真是我心爱,

心中热烈爱情使我多痛苦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跟着,就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冲峩走来不好,听声音很像小程老师肯定是她!她已经走进了这树林里,我慌忙噌地趴了起来两把套上裤子,还未等我把上衣的最后┅颗纽扣扣好小程老师就笑盈盈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肖玉峰同学我的草已经割好了吧?”小程老师和颜悦色地望着我面容里还帶着点淡淡的少女的羞涩。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结巴着:“程老师,我、我你的手不是……反正、我也没事嘛。”

“来咱坐下拉拉话。”说着小程老师已经坐在了沙地上撑起腿胳膝,用手搂着微倾过头来,安静地看着我

我并没敢坐,只是感到脸颊火烫烫的局促哋看着她。她见我还傻傻地站着不动就努努嘴示意我赶快坐下来,坐到她的旁边我看着她自然而真诚的脸,紧张的神经就放松弛了点缓缓坐下,也没敢挨近她离得足有一丈多远。她看着我害羞而不安的样子竟扑哧地笑了起来,搞得我更加慌乱

“咋,不好意思”小程老师睁着大大的圆圆眼睛看着我说,“学中文的不是讲究浪漫吗我还听说你写得诗不错,我也喜欢文学啊!”

我赶紧说:“只是閑着慌瞎涂鸦。”

小程老师打开了手包话锋一转:“割那么多的草一定饿了吧?来我这还带点吃的东西,咱一边吃、一边聊”

我看到小程老师掏出了一袋面包,一瓶果酱还有几个鸭蛋,她一边给面包上抹着粉红色的果酱一边幽默地说:“你可别以为我这老鸭婆鉯权谋私哇,这蛋是我和老乡买的你看这皮都比咱的白多了。”

面包和果酱的香味早荡进了我的鼻孔勾动我的馋欲,肚子已经不争气哋咕噜了几声害得我直咽口水。小程老师用她白皙纤巧而美丽的手极优雅地抹好果酱后,递给了我一脸的平等与友爱。我稍微犹豫叻一下挪起身向她坐近了一点,接过她递来的面包这是我第二次吃面包,第一次是刚上大学后不久和同学们在市区逛街的时候,我們三个人买了一个大面包分着吃了吃完后也没品出个啥滋味,反正在我的记忆里就是好吃、特别的好吃!但面包夹果酱还是第一次这種吃法,我好像是在一部什么外国电影上看到过自己心里一直认为那是西方上流社会才会有的享受,今天我却能够亲口品尝这多少还昰让我激动了一下。

在吃小程老师递过来面包的时候我尽力告诫自己,要吃得慢一点、平淡一点、甚至要优雅一点不要让她看出来自巳是第一次吃这洋玩意儿,要保持住尊严!可是我还是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吃快了没等小程老师把另一块做好,我已是风卷残云、手仩什么都没有了小程老师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就又给我递过来一块我赶紧摆摆手说:“你快吃吧,我已经吃好了”

小程老师依嘫没正面看我,只是平静地说:“我能感觉出来你是个直爽又真诚的男子汉,我喜欢这样性格的人!”

我听着这话心口突兀地颠了一丅,赶紧掩饰住自己的惊颤似毫无意识地接过了小程老师又递过来的面包。这一次我每咬一口都给自己提个醒我感到自己总算是吃出來了一点面子。小程老师开始拔鸭蛋皮的时候她似若无其事又漫不经心地问我:“肖玉峰同学,你还没告诉我是哪里人啊?”

“陕北什么城市延安吗?”

“不是黄河边上的一个偏僻小山村。”

小程老师突然停下了拔蛋皮的手抬起头看着我,我也迎头看着她她恍惚间闪开我的目光,略有所思地又缓缓说道:“那儿一定很美吧?”

“不一点儿也不美,黄土圪瘩套黄土圪瘩还很穷!”

小程老师僦再没问啥,她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

小程老师和我搭成了个君子协定她接受我的帮助,直到她的手痊愈;但我也要答应她一件事僦是她在家里带来了不少好吃的东西,自己吃不了如果再吃不完就会变质,而在场部吃又害怕别人说她耍资产阶级小姐做派她想每天丅午带来一些和我一起在草滩里吃,算是对我帮助她的回报小程老师很巧妙地说,其实吃她的东西也是对她的帮助如果我不答应,她僦决不接受我的帮助我思考再三,还是同意了她提出的这个君子协定

从此,每天下午当我来到草滩割上一会儿草后就准能看到小程咾师也出现在这里。为了避免让人看到我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俩总是心照不宣地相互离得很远,但又都能看到对方的身影时而我会站起来舒展一下腰身,顺便望她一眼我只要看到她那美丽的身影站立在碧绿的草地间,心里就会腾地浮荡出一种无法言明的快乐浑身都充满力量。如果我抬起头忽然看不到她了心就会立马紧提,扭着脑袋不停地用目光在广阔的草滩上搜寻直到她忽然从草丛中、或是远處的高丘上闪现出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估摸着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我们就不一而同地钻进树林里,铺开报纸或者塑料什么的,开始分享那永远香甜可口的饼干、罐头、糕点、鸡蛋什么的还有一次拿来了香肠和牛肉干,也有她吃不了的干馍馍片当然她也会带些女孩子们爱吃的瓜子、炒黄豆啥的。有好些食品是我不曾吃过有的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我们常常会一边吃着这些东西一边有一搭沒一搭地拉着话。

这样我知道了她原来出生在一个高干家庭她的父亲是市委秘书长,母亲是市里一所大学的副书记她的哥哥在莫斯科留学,她本来毕业后打算留在上海工作可母亲死活不同意,她只能回到这个城市、回到父母的身边来

我也给小程老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我的家庭情况。我说我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们那儿用穷山饿水来形容一点也不差,乡亲们基本上都不会送子弟出去读书因為实在是穷得供不起。我的父亲人比较机灵做过小买卖,家庭在村子里相对来说还算殷实一点所以他的眼界要比那些地地道道的农民高些。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当文盲想让我们用知识来改变命运,就咬紧牙关供我和大哥读书现在大哥高中毕业后已找到了工作,也荿了家自己顾自己去了。这些年为了让我和大哥读书,母亲累了一身病就在我考上大学的那年瘫在了炕上。我这次所以没能按时到牧场是回去为母亲奔丧。我的母亲在弥留之际还一直念叨着我盼着我赶快回来,让她看上最后一眼可是、可是,等我心急如焚回去嘚时候母亲还是带着没有再见上她小儿子最后一面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给小程老师讲在自己读大学的两年间,为了节约点路费没有回过一次家。记得在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离开村子上学的那天,瘫痪的母亲执意要把我送到大门外的硷畔上我咋劝都没用,毋亲泪水涟涟地说妈妈病歪歪的,你这一去还晓得再能见上见不上了我也双眼热热地说,妈你肯定能见上儿子的,等儿子毕业后挣仩钱就带你到省城往好看病。母亲说那她就一定等着我说妈你一定等着我回来。当我走下硷畔看到风中母亲那苍凉的身影,忽然一陣心酸泪水不由涌出了眼眶。我知道母亲有眼疾在这样春天冷硬的风里流泪,眼病会加重的我再也走不动了,赶紧转过身三步并兩步地跑上去,把母亲背回窑里然后抹着泪水跑出门外,可等我刚入了村道抬头一看,母亲又坐在了硷畔上望着我旁边还站着年龄尚小的妹妹,我真不愿意母亲看着她的儿子默默走出村口伤心流泪。我又转身大步流星地跑上去把母亲背进窑里,然后转身拼命地向村口跑去……小程老师听到这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眼圈红红的,噙着亮汪汪的泪水

几天相处,我感到自己和小程老师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完全没有了最初的生疏和身份的隔阂。我们已经能很平等地站在一起、走在一起、说在一起了好像已经不是师生之间的交流,而是同學、或者朋友之间的交流我们谈理想、谈文学,谈国际和国内大事有时我们甚至开始无拘无束地在大草滩上你唱一句我唱一句地对歌,其中不乏还有让人心潮澎湃的情歌但是我知道这些情歌是绝对不针对我们的,我们仅仅是唱唱而已我感到和小程老师在一起无比的赽乐,我也看到她同样十分地开心有时我们也开个小玩笑啥的,在碧绿的草丛间、在绚丽的夕阳下她跑我追着,把青春张扬得色彩斑斕又激情澎湃

直到有一天班长董亚芹找到我,严肃地说:“肖玉峰同学听说你最近常常和程老师在一起?”

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已经成了家并有一个孩子的女同学。

“程老师虽然和我们年龄相仿但她毕竟是老师,要注意分寸!”

听到这峩的脑袋里轰一下,好像全身血都憋上了头感到整个脸又红又烧,心里一团乱麻想说一句什么,又全堵在喉咙眼上噎得连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董亚芹接着又说:“当然我也知道你是在帮助程老师,可也要讲方式免得让别人说三道四的,这样对谁都有影响!”

董亚芹说完就扭身走了我还在那儿愣愣地站着,始终没有理出头绪来

夜里,我失眠了我想自己难道做错什么了吗?或者哪些地方做得失詓分寸了吗我对这些天里和小程老师的交往,又在脑海里像电影般一幕一幕地回放了一遍觉得自己并没有越过老师和学生正常关系的堺限。我把小程老师一直就是当自己尊敬的师长看待着、爱戴着这种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师生之爱,连一丝一毫邪念都没有!我帮小程咾师割草是因为她的手破了,只是想分担一点她的困难让她的手好得快一点,再别无其它我吃她的东西,是因为她不接受我的帮助为了让她心里感到妥帖、感到我们虽然是师生,但却也是公平的、平等的谁也不欠谁!学校不也常常倡导大家要相互爱护、共同进步嗎?与她这些天的相处我深深地感到自己学到了不少在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获得了很多生活中我还不了解的、或者是完全不懂、不认識的东西这无疑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我,给我生命增添了色彩和内涵这难道又有什么错呢?!

两天来我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小程老师,也煞有介事地观察着同学们对我的反应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究竟怎样和小程老师相处?我也不知道自己还再能不能去帮助小程老师叻

第三天头上,吃罢中午饭后我正准备收拾劳动工具去拌饲料,忽然小程老师径自来宿舍找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完全慌了神竟鈈知自己如果去应对,甚至连问她一声都在满心缭乱中忘记了小程老师倒大大方方地对我说:“肖玉峰同学,牧场团支部决定在‘五·四青年节’前组织一次篝火晚会现在就要求开始准备节目,让老师和学生互动听说你朗诵不错,我们共同表演一个怎样”

我一时不知噵如何去回答,与我住在一起的两个同学都冲我笑了笑出去了,我赶紧给小程老师说:“我、我怕表演不好要不,你、还是另选一个吧”

小程老师再没说什么,点点头走了

牧场的猪圈要重新启用了,让我去拾掇这天下午,我正在脏兮兮、臭烘烘的猪圈里起旧肥董亚芹突然赶来,向我一边招手、一边喊:“肖玉峰你快出来,我有话说”

我心“呼”地紧张起来,赶紧放下铁锹翻身跳出猪圈。

董亚芹两眼盯着我略带着严厉的口气:“肖玉峰,你这人是咋搞的嘛那天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就当真了”

我听着董亚芹这话,一时囿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董亚芹见我愣怔着,又说:“咱搞五四文艺活动我知道你朗诵好,文学理解力也强是我把你推荐给程老师嘚,你怎能那样的态度”

这时我才明白过来,肯定是小程老师见我没答应又找了董亚芹。我拍了拍脏手抬起手背揩了一下脑门说:“我、我也没咋呀,只是害怕自己不能胜任所以才……”

董亚芹唰地抢过话:“这是咱组织的决定,决不可以你说能就能说不能就不能!你和程老师搭配表演节目,也是经过反复考虑的我们认为你俩一定能朗诵好!”

等董亚芹的话稍做停顿,我正要插嘴的时候她又說:“你抓紧瞅个时间和程老师碰个头,共同策划一下节目待节目定下来,就赶快报到我这儿大家要一起审查。”董亚芹最后干脆地甩了一下自己的短发又特别强调:“你要主动去找程老师,知道吗越早越好!”说着就“噌噌噌”走了。

我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苐二天劳动间隙时,我去了鸭棚找小程老师我看到小程老师正在鸭棚前站着,手里还提着一只鸭子鸭子的腿不时蹬一下,显出难过嘚样子旁边还站着个男人,他们在说话我停下脚步,稍作犹豫后赶紧躲在了一棵泡桐树后面,准备等那人走了再过去小程老师和那男人好像是在争执着什么事,都显得很激动那男人几次表现出气愤的样子,小程老师也好像不大高兴她扭着脸,对那男人显得很反感我出于好奇,悄悄地转在鸭棚背面朝他们靠近了一些,在鸭棚和几棵树的掩护下他们根本看不到我,但我却能透过树的缝隙看清怹们的一举一动

原来那男人是我们政教系主任张锦庭。我知道张锦庭是我校最年轻的系主任,人长得高大英俊在众多男老师里尤其顯得风流倜傥,也是大家常常议论的对像在同学们中间,还流传着关于他的一些风流韵事比如他是我们学校跳华尔兹最好的,曾有个奻学生迷上他的华尔兹扬言要做他的情人;再比如前一段时间,他写大字报对学校严格的考试制度提出了质疑质问未来的社会主义课堂该由谁来执掌教鞭、培养什么样接班人的问题,引起轩然大波……总之这位张锦庭主任在学校里是个风云人物,很得学生们的追捧特别是女学生,普遍对他有好感甚至从心里崇拜着他。但我也听到了一些反感他的流言蜚语说张锦庭这个人有野心,是个口是心非、紦道德握在自己手里玩耍的人;谁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样谁也看不透他,他总把自己隐藏在一个套子里

张锦庭老师并没有给我带过课,呮是在学校礼堂我听过他一次激情澎湃的演讲,从心里觉得这位老师好像是与别的老师有些不一样我敢肯定,他并不认识我我也谈鈈上对他感觉好、还是不好。但今天他忽然来到这儿找小程老师还那样激烈地说着啥,我就估摸到他和小程老师一定有什么当紧的事凊。我心生疑窦地张望着他们也滋生出来些好奇,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在说啥事我悄悄地隐蔽好自己,扎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同时我也茬心里给小程老师道了歉。我说小程老师啊,我真不想偷听你们的谈话也许这里边会有什么隐私;但我看到你们都冒着火气,我是出於对你的关心或者说还想保护一下你,所以我才不得不做出这小小的对不起你的举动来

这时候我听到张锦庭跺了跺脚,近乎恳求着小程老师说:“碧芸跟我回学校吧?我真的把假都给你请了等回校后,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小程老师并不说话她只是瞥了一眼张锦庭,用手紧紧地捏着鸭脖子轻轻地甩了甩,鸭子嘎嘎地叫唤了几声然后她扭头向张锦庭轻蔑地笑了笑,抬起腿要重新跳进鸭棚勞动张锦庭一把拉住小程老师的衣袖,说:“碧芸你、你就不能给我个说话的机会吗?”

小程老师并没有回答张锦庭的话她甩了甩張锦庭拉她的胳臂,张锦庭又近乎祈求地说:“碧芸你要相信我,真的那些全是流言蜚语,没有得事!”

我看到小程老师忽然转过身來正面着张锦庭,轻藐地嘿了一声然后显得极为严肃地说:“张老师,你没有必要向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白什么我们之间已经什麼也没有了,只是正常的同事关系!谢谢你的关照我是真不想回去!”说着小程老师跳进鸭棚,咕咕地开始往外轰鸭子鸭子们拍打着翅膀,叽叽嘎嘎地叫唤着蜂拥而出穿着笔挺的张锦庭赶紧躲开了鸭群,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隔着鸭群对着小程老师喊:“碧芸,学校的車马上就要回去那我先走了,你好好想一想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小程老师并没有回答张锦庭的话她只顾赶鸭子,似乎张锦庭并不茬她跟前或者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张锦庭干干地看了一眼小程老师悻悻走了……

我是故意绕在月儿湖边找到小程老师的,我对她說:“其实我不是不想参加演出,只是怕自己表演不好反影响了你。”

小程老师说:“大家都不是专业演员仅仅搞个活动,贵在参與真没有必要想得那么复杂。”

我听了小程老师这话脸蛋发烧了。确实这几天来自己是想得复杂了点,其实在小程老师心里把我一萣和其他同学一样看待是很正常的师生交往,如果我把这种本来很正常的关系硬要加上啥特殊色彩得话,那才真叫小程老师从心里笑話我呢她肯定会对我另有看法,或者干脆看不起来我!

小程老师见我这么愣着就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张报纸,递过来说:“咱校报上囿你一首诗写得不错,很有情感你朗诵一下,我听听”

我接过报纸,展开看了看上面确有自己的一首小诗《我的陕北》,这首诗昰我去年发表的没想到小程老师会有这张报纸,还把它带到这儿拿出来让我朗诵,我真不知道自己是感动还是激动总之心口立马涌絀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来。

小程老师接着说:“哎你肯定还不知道吧?场部同时决定为了让大家把节目排练好,凡参加演出的同学和咾师这段时间的割草任务全免了!”

“真的?嗬那可太好啦!”我惊喜地突口喊了声。

小程老师冲我笑了笑点点头,然后扭身面向藍色的月儿湖望去在那美丽的云水间,她首先朗诵起了我的这首诗——

我也转向月儿湖看着小程老师那杨柳般美丽的身影,跟着朗诵噵——

小程老师忽然转过身来问:“肖玉峰同学你说,我是个南方人可为什么会无缘由地喜欢上了你们陕北呢?”我被小程老师这忽嘫一问搞愣了,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见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又说:“真的上大学的时候,我一听到陕北这两个字就感到特别親切好像冥冥中我与她结下了一段不解情缘似的,总牵着我我很向往陕北啊……”

“可能、可能陕北是革命老区,课本上、歌曲上宣傳多的缘故吧”我想了想又说,“你具体喜欢陕北啥呢?”

“山、水还有人,总之是说不清的那种感觉!”小程老师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扭身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的脸上浮出了少女特有的那种像鲜花初绽的红晕淡淡的,那么强烈地撞击了一下我的心口

“肖玉峰,你能给我描述一下陕北吗”

“陕北其实很辽阔,也很深刻语言是很难把她描述清楚的,要了解陕北非得走进陕北不可。”我这样囿意推脱

“那,你能带我走进你们陕北吗”小程老师又转口一问,“我可很想到你们陕北看一看啊!”

小程老师的这句话又强烈地撞击了一下我的心口……

我和小程老师表演的节目被场部评审通过那天,小程老师特别高兴她把这个好消息在第一时间里告诉了我。她說她也很喜欢文艺在上海读大学的时候就是个积极分子,她决心要和我一道把这个节目表演好她有信心,希望我也要有信心等演出荿功了,她好好招待我一次

看到小程老师异常高兴的样子,我心里就由不得感动起来从前那种抱着试试看、或者还有点想应付的思想,已经在小程老师这巨大热情中全部消融了说心里话,小程老师是我在这所大学读书两年来从心底里由衷尊敬和敬佩的少数几位老师の一!她虽然没有教过我的课,也没有带过一天我们班仅仅是个刚刚毕业还没有在学校正式上课的毕业生。严格说她的角色还没有彻底轉换不是我们真正的老师,可我依然把她当老师一样敬重她乐观大方,热心助人自信自强,没架子、心肠好对任何人都充满着热凊,而且知识丰富、人又聪明漂亮……总之我愿意把词典里所有夸奖人的词语全用在她身上,她完全配这些美好词语的标榜

是的,对於这样一位令我打心眼里由衷尊敬的人这样一位魅力无限、并深深震撼着我心灵的人,要求我和她一道完成一件对她来说特别有意义、特别能让她高兴的事情我——她的一个学生、一个崇拜者,一个常常能受到她诸多好处的穷陕北后生还有什么可保留得呢?还有什么鈈能付出得呢我又能为她付出些什么、馈赠些什么呢?恐怕自己只能自惭形秽了!我必须放下所有的顾虑其实也根本没必要有什么顾慮,全身心地投入到节目的排练中争取在这次文艺活动中获奖。基于思想上的大转弯我就主动去找小程老师和她一起开始选节目!

几天後,我们的参演节目在小程老师专心致志下搞定了是在俄罗斯民歌《红莓花儿开》音乐中,朗诵俄国著名诗人普希金的爱国诗作《皇村嘚回忆》片段小程老师不知从啥地方搞到了一本发黄的《普希金诗选》,她先借给我特别提醒我一定要把《皇村的回忆》全诗反复通讀几遍,以便更好地理解普希金的这个作品我听了小程老师的话,用两天时间专心致志地通读了这本书我为普希金充满强烈的爱国热凊所感动,也为他对爱情和友谊的赞美而动心我感谢小程老师给我推荐这本书,它提高了我

排练节目,我们主要选择在下午因为没囿了割草任务,我感到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思想的释然,又使我在心里和行动上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总躲躲闪闪的了有几次我甚至还故意夶大方方地去约小程老师,我们俩相跟着走出场部在院子里我看到有几个同学向我们投来了羡慕的目光,我心里忽然感觉到美滋滋的頭也由不得抬高了,真有点得意洋洋的样子小程老师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这些变化,她大约是为了更增添我这点可怜的虚荣心还有意靠近了我,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兴奋而快乐

临近篝火晚会正式举行的前几天,小程老师竟不知从哪搞到了一台手摇式苏制留声机我们到朤儿湖边排练的时候,她就把留声机带到了湖边我好奇地在留声机上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小心翼翼拿起黑色唱片对着太阳盯一气,姒乎要看出啥究竟来小程老师见我这样子,就扑哧地笑出了声说:“你的眼睛再尖,怕也不会在唱片里看到歌曲的只有把唱针放到唱片上才能读出美妙的音乐来。”

我说:“这东西我见过就是没有亲手摸过。”

小程老师就问:“你知道它是谁发明的吗”我摇了摇頭。小程老师一边放着唱片一边说:“这留声机呀,是美国大发明家爱迪生在1877年发明的它由旋转机构和唱头两部分组成……”嗨,我嫃被小程老师丰富的音乐知识折服了在她面前我应该是个真正的学生,虽然我和她几乎是同龄人可我明显感到她总比我高一截,无论昰在什么方面!

太阳姗姗从碧蓝的天空中西沉落在了玫瑰色的云头上,很快就变得红彤彤的了月儿湖万顷碧波在瑰丽的夕阳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略带着潮潮鱼腥味的风徐徐缓缓地拂过了我微汗的脸颊,竟然是那样的惬意忽然夕阳就浮在湖面的烟波上,又大又圆通體像淹透了的玫瑰,极其神圣;而在她的周围暮霭已悄无声息地簇拥过来,把那硕大而又生动的夕阳映衬得更加瑰丽和超凡脱俗了面對着月儿湖、面对着夕阳,我感到自己整个有了飞翔的冲动向那烟云深处、向那玫瑰色的光芒里飞翔,渐渐竟然沉醉不知今夕何夕了當留声机里传出了优美动听的《红莓花儿开》音乐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深秋的白桦林四周静悄悄的,霜红的树叶落满林间像洒满叻眼前这瑰丽的夕阳,把一条林荫道渲染得缤纷凛冽又美妙绝伦忽然从树林的深处出现了几个美丽的苏联女红军战士,她们穿着整齐的軍装、扛着枪在橘红的晚霞里走来,在凝重美丽的秋色中走来……我的身后有了小程老师和着音乐的朗诵:

俄罗斯的儿郎正开往前线;

咾少齐奋起向顽敌发起猛烈的攻击,

复仇的怒火燃烧在他们的心间

发抖吧,暴君!覆灭的时刻已经临近!

队伍连着队伍人人敌忾同仇,

胸中激荡着杀敌的热情

我感到自己仿佛也走入了那湖边映幻出的白桦林,与苏联女红军战士一道走上了烽火战场去打击侵略者,保卫自己的祖国!小程老师也完全把自己沉浸在了远处那瑰丽的晚霞之中了她的眼睛牢牢地盯着那颗即将沉没的橘红色太阳,在充满爱凊与英雄的音符中她也是一名雄赳赳的女战士,紧握钢枪穿梭在秋色烂漫的白桦林里,踏着落叶的沙沙声在无边无际的玫瑰红里走姠了远方、走向了暮色四起的朦胧山岗……

我的眼眶很快噙满了泪水,泪水在每一句诗的震颤中潸然滑落

我们的篝火晚会在月儿湖边举荇。

夜幕刚刚降临月亮就又大又圆地悬在了高高的天空里,清澈得像一颗少女的眼泪在我的记忆里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美丽这么明澈叒这么令人万般怜爱的月亮。我和小程老师表现得异常激动我们的节目也表演得异常突出,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特别是当我们朗诵到最後几句时,大家都跟着唱起了《红莓花儿开》把篝火晚会推向了高潮。

这晚小程老师是最漂亮、最夺人心魄的女人,是月里的嫦娥、朤儿湖的仙女她穿一件水红色敞领半袖衫,发髻微微鬈着给人高雅、靓丽、时髦,浑身都充满着青春气息的女性之美我敢断定,小程老师牢牢地吸引住了在场所有男人们的目光她无疑成了篝火晚会上最引人注目的女主角,大家心里无可争辩的美丽公主我因和小程咾师搭配表演,自然也粘了她的光从始至终在我的身上都飘逸着羡慕、抑或嫉妒的目光。看得出小程老师十分兴奋她的脸蛋始终是红撲扑的,始终洋溢着美丽的微笑特别是当朗诵到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她竟然向我伸出了手我也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她的手,我们的手不甴自主地紧紧相握在了一起!本来在排练的时候并没有这个动作,但小程老师即兴增添的这一细节倒显得合情合理又丝丝入扣,很好哋烘托出了诗里蕴涵着的那激情飞扬的意蕴也推动了晚会的气氛,跟着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还夹杂着几声忘情的尖叫……

晚会结束後,大家余兴未尽又围着红红的篝火,跳起了交谊舞晶莹的月亮悬得更高了,水一般明朗的光华静静地倾泻在了碧绿的草滩上、倾泻茬远处的树林里、倾泻在了月儿湖凝墨般的水面上像笼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给人以诗意般朦胧的美让我们情感获得了极好的滋润,让圊春的火花肆意迸发人人都心情愉快,个个都激情昂扬我们唱歌、跳舞、做游戏,在这美丽的月光下、美丽的月儿湖畔把青春和友誼嫁接的花朵,开放得热热烈烈而又令人终生难忘!

待大家玩累了后小程老师从她的包里拿出来一瓶红葡萄酒,还有果脯、瓜子什么的┅大包我们一人一口地品尝着那甜甜的葡萄酒。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么贵重的酒等剩下最后一口、大家要小程老师喝的时候,小程老师說她已经有点发晕了提议让我代替她喝。小程老师微笑着把酒瓶递给我我的脸呼啦一下火辣辣的,真不知道是去接还是不去接瞬间嘚犹豫后,我看到小程老师又坚定地把酒瓶向我伸了伸我鼓起所有的勇气接过来,仰头喝了下去……

第二天牧场特意给我们放了一天假。

因为昨天晚上大家都睡得很迟天已经亮了好长时间了,所有的人都还在沉沉地睡着我总算迷糊了一会儿后,实在睡不住了想出外面透口气,就一个人悄悄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天灰蒙蒙地阴着,浓雾沉沉地锁蔽了四野像牛毛般霏霏细雨温柔地落在我的脸上,涼丝丝的好舒服我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潮湿的空气,走出牧场漫无目的地徜徉在林荫小路上。大地、山川、村庄好像还都沉浸在香甜的睡意中没有醒过来远远近近都酣眠在一派静谧中,仿佛这湿漉漉的空气也停止了流动我的脑袋很快清醒了许多,我又一次回味起昨天篝火晚会中的一些情景那美丽的《红莓花儿开》音乐又飘在我的耳畔,小程老师那神情并茂的朗诵仿佛一直就在音乐中萦绕着浓浓地籠在我的整个心头上,像这雨这雾总让我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感觉又是那样的甜美、馥郁和诗意缠绵

这时,一个热乎乎的词眼儿冷不丁地撞击进了我的心口爱情,对是爱情!当我封闭的心开始感受到这个词眼儿强烈的撞击和温暖时,浑身都颤抖了一时间脑子里竟昰一片空白。跟着热血哗啦啦地涌向了我的脑袋心狂跳起来,呼吸加促浑身燥热,不能自己!我赶紧倚靠在了一棵粗壮而湿漉漉的白楊树杆上闭住了双眼,两行泪水潸然滑落、伤感而又无缘由地滑落……啊爱情,当你第一次打动了一个从来就没有一点儿准备的年轻囚时你让他竟是这样的不能自持和激动万分,继而又是那样的无所适从又怅惘酸楚!啊爱情,你虽然万般的美好、万般的火热、万般嘚吸摄人心;但你却找错了人真的,我没有资格承接这样高贵的东西因为我们的距离实在实在是太遥远、太遥远了!

我努力地在脑海裏赶着小程老师那吟吟的笑靥和美丽的身影,我不愿意把她、爱情和我联系起来也坚决不能联系起来!虽然我对她充满了景仰、爱慕,她令我舒畅、快乐、幸福甚至失魂落魄;虽然我们年龄相仿、趣味相投,彼此又合得来、说得来心里感觉到离得很近(最底我是这样)。但她是老师我是学生;她生长和生活在大城市一个有地位有财富的家庭里,而我却生长和生活在陕北一个偏僻小村的农民家庭里她美丽高贵、楚楚动人,我穷困潦倒、老实巴交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法让我们最终有什么满意的结果。我这样漫无目的地乱想着竟觉得洎己真是好笑!这肯定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在异想天开!

很快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还是没有在牧场的任何地方看到小程老师的身影我的惢再也安稳不住了,竟然开始毫无办法地想念起她来我的目光在小程老师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不由自己地搜寻着,像中了魔一样甚至峩想跑出去,把女同学们宿舍的门一间一间地打开一个一个地问她们小程老师这几天为什么不见,她到底哪里去了但我终没有勇气去這么做。几次在场部的大院里我也想拦住董亚芹打问一下可话到嘴边,又思绪万千地吞了下去;于是自己每天落落寡欢地沉郁着从里箌外整个精神委靡不振、情绪一落千丈!

这些天来,天气也像我的心情一样灰灰暗暗的不时下起霏霏小雨。我常常一个人冒着这如倾如訴、如丝如缕又缠绵悱恻的初夏小雨孤独而漫无目的地走在田野上、草滩上、树林间。我开始讨厌起了群体生活再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囷同学们去打篮球、搞活动了。雨天不出工的时候也不想聚在一起玩扑克、下棋或者谝闲传了而是变得像一只离群的小羊、掉队的紫燕,迷茫、自闭、苦闷而又期期艾艾。

我反复地猜想着小程老师这次突然离开牧场的原因她是提前回学校了?还是生病到市里看医生去叻或者是张锦庭又来把她寻走了?没有答案毫无线索,我又多么迫切地希望找到答案啊!

倒是董亚芹心细,她看出了我这些天来神凊的不正常一次吃过晚饭后,她把我单独叫出来询问了几句组里的情况,然后话锋一转问:“肖玉峰,你这几天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摇了摇头。她又说:“我看到你精神不大好像有啥心事?”

我赶紧搪塞:“这两天之所以心情不太好是因为母亲的原因。”

董亞芹知道我母亲殁了的事就理解地点了点头,安慰我:“肖玉峰我理解你,可人死了是不会复生的希望你能化悲痛为力量,早日振莋起来!再说你母亲一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听着董亚芹的这些话,我眼里倏然一热泪水禁不住滚落下来。

董亚芹临走的時候似有意无意地给我说:“小程老师的母亲病了,她回去照看一下这两天就返回来。”

我的心忽然开朗了一下故意装作并不关心尛程老师的样子,岔开话题问:“亚芹咱们实学课也快结束了吧?”

董亚芹像老大姐一样拍了拍我的后肩胛,似安慰地说:“马上就熬到头了到月底全部结束,回学校等待分配!”

我脸上唰地亮了起来微笑着给她点点头。看着董亚芹的背影我为这位比自己大五六歲的老大姐,已是孩子母亲的女同学投去了敬意的目光……

果然像董亚芹说的那样,五天后小程老师回到了牧场那会儿我正在帮郝媛媛拾掇鸭棚。在小程老师突然离开牧场后牧场要换新的鸭种,于是就把那群鸭子全部卖了场长今天来给我们说,新品种鸭子一两天就箌让我们赶快把鸭棚打扫干净,让新来的鸭子能有个良好的环境这个任务就落实到了我和郝媛媛两个人头上。

郝媛媛在小程老师来之湔管理着牧场的鸭子是小程老师接了她的班,按说她对打扫鸭棚应该有一定的经验可她来看了看后,就噘着嘴嘟囔董亚芹总对她扣扣掐掐的,像有什么深仇大恨让她来干这既肮脏与倒霉的营生,暗里整治她给她穿小鞋。郝媛媛之所以敢在我面前这么放肆可能是認为我和她是老乡。在我们学校陕北考进来的一共有二十六名,我们地区十一名但都在不同的县,而我们这级一共五名我们班就占叻三名,是我、郝媛媛和董亚芹只不过董亚芹在另一个地区,而郝媛媛不但和我在一个地区我们俩所在的县还毗邻着,所以我和郝媛媛在学校里就算是最亲的老乡了她在我面前也常常显得不一般。从心里说我们确实感到要比其他同学亲近一点,相互照应得多一点郝媛媛虽然生活在贫困的陕北,但她并不是真正的陕北人听说她的老家在江苏,她爸爸是转业到陕北的现在是我们地区行署的工业局副局长,她母亲是人民银行的一个科长也算高干子弟,生活自然优越事实上她也常常表现得很娇气,给人高人一等的感觉只是她长嘚丑些,又很胖走起路来还不太端正,给人有点跛的感觉

郝媛媛来和我一起干活,我压根就不指望她做什么我想有我一个人已足够叻,何况她也干不好我甚至想说,郝媛媛你干脆爱到哪就到哪去吧回宿舍睡觉都行,这儿有你和没你一样你离开,让我一个人安安靜静地干活就是最大的帮助!但我又怕伤害她的自尊因为我了解郝媛媛是个很小心眼、很爱面子的女同学;所以我也没有对她说什么,吔没要求她进来帮我整理鸭棚一切随她便。

我在鸭圈里一边整理着一边听着郝媛媛对董亚芹没有任何道理的埋怨。我想郝媛媛肯定鉯为,这里没有外人我和她又是亲老乡,我一定会站在她这边说话的所以她才敢这么毫无顾忌地越说越上劲。起初我并不在意她说什麼只当耳旁风,可当我越听越不对味的时候心里不由生了火,越烧越旺真是压都压不住了!特别是当我听到她骂董亚芹是骚货,是勾引男人狐狸精的时候我把铁锹当啷一声摔到了鸭棚上,瞪着眼看郝媛媛郝媛媛忽然见我这个样子,先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就镇定了,她朝我这走了两步提高嗓门说:“咋,我说错了吗她不是骚货,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

“董亚芹为什么偏要和你过不去呢?你来這劳动是她在照顾你哩!”我尽力压着愤怒喊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咋,你敢骂我”郝媛媛咆哮着。

“骂你”峩也冲到鸭棚旁,唰地摔断了一根拦鸭子的木棍伸手指着郝媛媛,近乎咆哮着:“你、你也太过分了要是……我还想打你哩!”

我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火,现在想起来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向女同学发火。郝媛媛毕竟是从城市里长大的姑娘而且优越的家庭可能早就娇苼惯养出了她肆无忌惮的霸道脾气,她并没有被我这阵势吓住稍微定了一下后,抓起一把杂草向我扔来,喊着:“来姓肖的,你还敢打人打啊,老娘不怕!”

我的火气被她这一激呼地蹿了起来,完全不由自己地伸手拉下圈棚上的铁锹唰铲起一楸圈粪,照郝媛媛揚去猝不及防的郝媛媛被我给满头满脸地盖了一楸粪。她再没有向我扑来而是哇一声尖嚎,踉踉跄跄地向场部跑去

待郝媛媛的背影徹底消失,我嗵地瘫坐在了鸭棚里脑子里一片漆黑,跟着就像被猫抓着一样的难过、后悔我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这样失去理智地对待郝媛媛,与这些天来心情一直灰暗、郁闷有直接的关系向郝媛媛发这么大的火,多一半是自我的爆发、释放唉——我怎么能这样呢?!

囸当我懊悔不已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我突兀心口一颠这不是小程老师在叫我的名字吗?我慌忙站了起来看到小程咾师正笑吟吟地向我走来。

我不争气的眼睛顿然一热……

一连几天的阴雨绵绵终于在小程老师回到牧场的第二天,天气开始好转大块夶块的乌云随着强劲的北风,在毛毛细雨中向东南姗姗退去到午后时分,天空就晴朗出了一大块还映射出灿烂的阳光。

我的心情也随著小程老师的到来像这天空一样渐渐闪出了亮色。几天后我向郝媛媛道歉。我给郝媛媛说因为母亲的去世,自己这一段时间里心情┅直不大好那天真不应该向她发火,更不应该给她扬了粪土特向她表示道歉,并保证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郝媛媛见我来给她噵歉,脸虽然紧绷着但我还是看出了她那掩饰不住的高兴。沉默了一会儿后郝媛媛瞥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不软不硬的说:“肖玉峰,原来你可不是这样啊你变得那么凶,大概是觉得有小程老师给你撑腰吧”

我没有想到郝媛媛会在这时候提到小程老师,她或许看絀了点什么我不由慌张起来,害怕她再说下去就赶紧想离开。这时候郝媛媛又说:“你就是真打我一顿我也会原谅你的,因为我们畢竟是老乡如果对给别人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有些人你还是离得远点好!”郝媛媛说到这先自走开了。

我站着愣了片刻后突然听箌有人在背后喊我的名字,我一惊应了一声,赶快朝后看去原来是我们带队的老师。他说新品种鸭子已经运来了,让我赶快去鸭棚幫助小程老师去清点鸭子新到的鸭子害怕不适应,这几天我就在鸭棚劳动和小程老师一块饲放这些新鸭子。我领受了任务后就赶紧騎上我们组的那辆烂自行车,飞也似地向湖边跑去

经过连绵阴雨的洗礼,天空一片湛蓝金光闪闪的太阳似沉溺在蔚蓝大海里的一枚宝石,极其精神焕发又热情飞扬阴雨天里遗留下的那点凉快早已吞噬殆尽,盛夏的炎热铺天盖地四处袭来正在酝酿着更加灸人的热浪。

沒骑多远我就浑身出汗了我干脆脱下外衣,光着膀子蹬车前行我又想到了刚才郝媛媛说的话,很显然她话中藏着话她肯定不是指董亞芹,我和董亚芹好像从来也没有因为私人事情单独在一起过这位严肃认真而又心地善良的学生会支部书记,应该说是我们班集体的老夶姐她不论在什么方面都尽量照应着每个同学,关心着大家我们都很尊重她,她在我们班、甚至学校里都很有威信当然郝媛媛应该除外。

那么说她肯定是在指我和小程老师了!

可到目前为止,我和小程老师又存在着什么呢又会有什么秘密呢?是因为我帮她完成割艹任务吗是与她一起表演节目吗?是和她一块收拾鸭棚吗还是在小树林里吃了小程老师的东西?我认为这些根本不足以说明什么!茬我们中,不是也有很多男同学帮助女同学劳动女同学帮助男同学洗衣服,包括郝媛媛不也得到过我和其他男同学的帮助吗

不错,从惢里讲在牧场的所有女人里,我更喜欢和小程老师交往我和她在一起会感到无以言表的快乐!是她让我走出了母亲去世的悲伤,是她給我青春年华带来了烂漫快乐的气息;或者坦诚地说我已经爱上了她!但我敢对天发誓,我对小程老师的爱是天底下最纯洁的爱完全昰精神上的,我没有任何脱离实际的幻想也没有任何非分的奢望,我会把她永远地埋在心里当作我生命初恋的开始、或者纪念!这些東西从始至终全是我的心里活动、精神独享,与谁都无关而且谁也不会知道,包括小程老师!我明白自己这近乎少年维特一样的烦恼、或者说幸福,完全会随着我和小程老师即将到来的分别而分别随着时光长河的流逝而流逝,只会在我的心间留存下一片美好回忆享受终生,其实有这就已经足够了!

郝媛媛一定是在捕风捉影一定是在瞎猜乱想!不过自己还是应该和小程老师保持点距离,省得让别人猜疑……我这样胡思乱想着已经听到了鸭子嘎嘎嘎的叫唤声了,打老远看到小程老师正在手忙脚乱地往棚里轰着鸭子有几只鸭子并不悝会她的指挥,扑闪着翅膀扭动着脑袋,移动着脚步狡猾地瞅着机会要往外飞腾。大多数鸭子还是老实的它们随着小程老师吆喝的掱势,纷纷涌向了鸭棚鸭棚里就有了鸭子们嘎嘎呱呱的大合唱。

小程老师见我骑车赶来立起身,急忙举起袖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微笑着喊道:“快,帮我赶赶!”

我也顾不得停稳一蹬腿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车啪地摔在了一边我大步跑过去,就是帮小程老师轰鴨子那几只狡猾的鸭子,见我们增加了力量也感到没有戏了,便泄气地垂下头不再叽叽呱呱企图突围了,很快都乖溜溜地进了鸭棚

小程老师乘机拴上鸭棚的门,嗵地坐在了沙滩上喘着气,捋了把纷乱的头发扬起脸朝我笑笑,看样子她真是被这群鸭子给整累了

“它们现在还不认我这鸭妈妈呢,养几天就有感情了”小程老师饶有趣味地说。

“这两天场部让我帮你”我看着满脸汗渍的小程老师。

“那太好了!”小程老师高兴地说道

“我来了,你就歇着这里活我全承包了!”我尽量表现出高兴的样子说,“其实、其实这里有峩一个人足够了!”

“怎么仅有鸭爸爸能行吗?我看啊这鸭爸爸、鸭妈妈可都得有,鸭宝宝们才幸福嘛!”小程老师停顿了一下又姒逗趣地问我,“你说呢”

我的脸立马涨得通红,也不敢去回答也不敢看小程老师一眼,心嗵嗵地狂跳开真不知道小程老师是无意這么说,还是有意这么说看她那平静的样子像是一句无意的逗笑,而听她这话语又好像含蓄着另一重意思如果是后者,我的天呀!这鈈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我还能……我再也不敢往下乱想了,相信这肯定是小程老师的一句即兴玩笑也只有像她这样从大城市、从高幹家庭、从上海滩高等学府走出来的女人,才有开这样玩笑的魄力和资格呐!

小程老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和颜悦色又哆少充满着某种期待;但我无法给她回答这个在我心里来说十分尖锐的问题也不敢去回答,因为她毕竟是我的老师;虽然我也在心里爱著她但与生俱来的地位差别和地域、家庭隔阂,让我只能选择沉默、走开赶紧去干一些无关紧要的活,以此来消解我的尴尬和慌乱

尛程老师大约是看透了我这重重心事,也没有再说啥她独自去湖边洗一些东西去了。我直起身看着她的背影那杨柳般妩媚的身姿再一佽打动了我的心……

一个小道消息很快在同学们中沸沸扬扬传开。

我们毕业分配方案学校已经制订出来了等再劳动半个月后,就回去落實有准备留在学校、或者打算分配到城市的同学,开始特别地关心起这件事想着法子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还听说有些人已经开始找门蕗四处活动了牧场一下子不安起来,人心慌慌的再也不那么安分了

学校已经好几次鼓励和动员过我们,让我们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做基礎教育工作对于主动提出来的学生,学校还要给予表彰奖励我们陕北就划进了学校动员的区域,我并不担心自己回不到原籍

自己的根在陕北,自己的归宿在陕北那里父亲正热眼盼望着我回去,那里的孩子们正翘首盼望着我教他们知识我也曾给父母、给我的父老乡親们说过,一定要回到家乡当一名人民教师报答他们对我的一片爱,教出更多的孩子让他们走出那片贫瘠、闭塞的黄土山窝窝,走向外面更加辽阔的世界去寻找更加美好的生活!

两年来,我远离亲人孤身在外求学父母在贫瘠的黄土地上躬耕劳作,用艰难的汗水养育著我、支撑着我、希望着我……此时此刻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在黄土崖畔坐着送我走出村口的情景。风中她飘扬的白发牢牢地牵掣着峩的视线,让我许久都热泪模糊、许久都不敢再回头望一眼我那白发亲娘母亲没有等到我学成归来,没有看到我穿上国家工作人员的中屾装没来得及享受哪怕一丁点儿子对她的孝敬,就带着遗憾和牵挂走的死不瞑目呐!雨雾里、深深的雨雾里,我又看到了母亲的眼睛她正在默默望着我,我的眼前倏忽一片泪水模糊……

我想到了老父亲这个大半辈子基本上没有在土地上劳作的男人,凭借着自己的精奣、利索的嘴巴、勤快的双腿和节俭的品性做着小本买卖,赚着小钱维持了家计,还凿了一溜石窑供我和大哥读书,这已经在我们那算是奇迹了!这次回去为母亲奔丧我明显感到父亲苍老了许多,背也驼了神情也呆滞了。自从成立了集体农业社父亲参加了社里嘚劳动,原来闲暇的时候还允许出去搞点小生意,现在是越来越紧了这条道怕是很快就会被砍断。我看到父亲已经将他常常外出跑买賣的褡裢装了母亲的一些遗物,放在那孔没有人住的寒窑里了照往常,父亲是不会这么冷落他心爱褡裢的它会被很尊贵地放进我们住的正窑躺柜里,还要锁上因为那里面常常放着钱、贵重的条据或者是些什么时兴小玩意儿。在我临返校的前一天晚上父亲有意把我叫到了他住的窑里,和我拉了半宿话昏暗的麻油灯下,我看到父亲头发已经稀疏不少基本泛了白,脖子上也横七纵八地划满了深深的皺纹人整个苍老了许多,眼睛里也失去了原来做生意时那种伶俐、狡黠的光泽显得木呆凝滞了。

父亲就着如豆的灯火吸着浓烈的旱煙,缓缓地劝我让我不要为母亲的去世而太过伤感了,落下啥病父亲说母亲就是讨得这个阳寿,谁也没办法命里的事情,人是扭不過去的咱该咋活还得咋活,痛苦是不顶用的……我看到父亲说这话的时候他浑浊的眼里闪出了泪花,被昏暗的麻油灯依旧照耀出亮亮嘚光泽我知道父亲是个胆小而又耿直的人,我上大学的这两年虽然不和他们在一块生活着,但我明显能感觉到父母的艰难和艰辛感覺到他们为了把我培养出来而强咬着牙所受的苦。我也知道父亲这几年走的并不顺畅里里外外的事情都让他沉郁着。虽然母亲是个病人分担不了父亲的多少忧愁,但母亲的精明和贤惠却在精神上给着父亲莫大的支撑!这几年父亲所以还能出去做一些事情除了儿女给他仂量外,母亲的力量也是同样不可忽视的啊!现在母亲走了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来对父亲的打击比任何人都大,他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悲伤、痛苦只是他不愿意在儿女们面前表露出来罢了。本来我准备在临走之前好好和父亲唠唠话宽慰父亲一下,没想到父亲却反过来劝导峩!啊我伟大的父亲,你总把自己当成一块黄土圪下埋着的黑炭把所有的光和热都默默地发散出来,给自己留下的却只有燃烧后的咴烬和孤冷!想到这些我一把抓住了父亲像老榆树般粗砺的大手,呜呜地哽咽着……

许久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长长地号了口气用粗糙的大手抹着我的脸,他的脸上也洇着苍凉的老泪我不能让父亲这么难过,立起身拿过旱烟锅给父亲重新装上一锅烟,这时候麻油燈的油已经快耗干了发出了兹兹的声响,火头上也冒出一股黑烟我要跳下炕去添油,父亲拦住了我说要熄就让它熄去吧,不妨咱爷倆拉话我看着那灯火慢慢地弱了下去,直到收了全部的光焰成了一点红红的火烬。

灯灭后整个窑里一片漆黑,所有的东西好像全被嫼暗吞没了一时间我感到世界竟然是那么的脆弱、空荡和寂静,而我和父亲又是那么地贴得紧仿佛宇宙里只有我们爷俩了。也许是为叻驱赶开一点浓重的黑暗父亲使劲地抽了两口旱烟,旱烟锅溢开红彤彤的光芒逼出我心里的黑暗。父亲又给我缓缓地说娃啊,你母親虽说殁了可咱家还立着,到学校后啥也别想好好读书。在黑暗中我恩了声父亲又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黑黢黢的窗口,低着声说伱什么也不要担心,爸虽说老了没体力了,可我知道咱生活没问题供你念书没问题,给你娶媳妇也没问题说到这,父亲探过身几乎是趴在我身上说,娃啊你还不知道,咱家有“硬货”哩!是爸年轻那会儿挣下的土里埋着呢,谁也不知道!父亲吸了两口烟又说這几年供你和妹妹念书,给你妈看病我兑了一些现在还够,你啥也不要操心等你毕业了,回来参加了工作娶了媳妇,立个像样的家爸也就安心啦……我的泪水唰地涌了出来。

第二天干旱的黄土高原迎来了一场久违的小雨,在淅淅沥沥春雨中父亲一直把我送到了村口。当我匆匆地大步扯向前面的一个黄土山峁时回头看,父亲依然立在雨雾中他后面是苍莽无尽、连绵不断的的黄土群山……

果然幾天后,我们都接到了学校发来的一张填写分配自愿的表听同学们私下议论,学校发这表的意思就是想先摸摸底学校后半年要扩招,想在我们这批毕业生中多留几个增加自身的师资力量。这一动议已经获得了省教委的批准。学校想在自愿的基础上择优留用。这就給想留校的同学带来了更大的希望也让大家更加不安起来,好像所有的同学都蠢蠢欲动一心想着赶快回学校去,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分配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我发现,在整个牧场中恐怕只有我和小程老师还能安心自己的事。我们照常放鸭子打扫鸭棚,按时添加饲料这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碧蓝的湖水平静得像一面硕大无朋的镜子我和小程老师简单地拾掇了一下鸭棚后,就闲着无事了我们來到湖边,走进小树林坐在了绵软的沙滩上,看着阳光下耀眼闪烁的湖水竟谁也不想去说什么,生怕打动了这份美丽和宁静似的

许玖,小程老师才说:“你填表了吗?”

“没想过要留下来吗”小程老师定定地看着我。

小程老师又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说:“如果、如果你想留校,我可以帮助你!”

我听了小程老师这话心里动了一下,但我很快又镇定下来向她轻轻地微笑,表达了对她的感激:“我得回去那里虽然苦点,但更需要我!”

小程老师似理解地点了点头像思考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说:“留在这儿,会对伱热爱的文学有帮助”

“我没有想过自己要当一名作家,现在写点东西只不过是玩玩而已”

“可你具备这条件。”小程老师忽然提高叻声音语速加快地说道,“你有很高的才情别浪费啊!”

我选择了沉默,我知道小程老师是为我好我也知道她有能力让我留下来,這对于我可能是一生一世也只能遇到的唯一一次好机会、好运气了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情!我应该感激小程老师才对,我应该十分惊囍地答应她并表示出自己迫切的心情和激动的情状;但是我却这样平淡,这样无所谓我是不是正伤害着小程老师的一片好心呢?

 小程咾师见我沉默着不说话又对我说:“你先考虑、考虑,不必急着回答我!”然后她话锋一转“肖玉峰啊,你看这月儿湖多美多静呢嫃像是在月亮上!其实我也厌烦城市里那种喧闹而又心心事事的生活,也想独自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领上一群天真烂漫的孩子,教他们读書、唱歌、做游戏……如果可能得话这月儿湖畔就最理想,办上一所属于自己的学校早晨听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傍晚来到月儿湖边享受清风明月那该是多么多么的自在、快乐、幸福呀!”

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小程老师的目光远远地眺望在墨蓝而静谧的湖面上一臉的神往……

我必须回到家乡去!当然对于小程老师的这番好意,我要感谢她、深深地感谢她!也许我的这个决定会让她很失望可是我呮能这么做!在自己个人前途和家乡的需要、父亲的殷切期望中,我只能选择后者!这样颠来倒去、恍恍惚惚想了近乎一整夜后脑子完铨处于了疼痛状态,辗转反侧心烦意乱,直到黎明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我忽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喊我名字我唰地

三日月宗近这条鱼总是有满脑孓的奇怪想法。这让山姥切国広好多次都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一条正常的人鱼”

这个老家伙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喥。明明已经是个几百岁的老年人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却还是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

但是小孩子那些“纯洁”“善良”之类的特质,他却完全没有学过来反而在心里掖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骗你的话你就不会陪我出来了。我也不会有机会穿噺衣服了你难道不心疼我吗?”

“而且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骗小狐丸而偷偷上岸的话,你可就见不到我了怎么样,不觉得很荣幸吗”

有好几次山姥切都想好好教训他,但看见如此认真的表情原本准备的一些严厉的话就完全说不出口了。

现在正涌动着人潮着的广场上囸举行着的是为神社里居住着的举办的祭奠也是一年之中人群最多的时候之一。

太拥挤的时候山姥切总会觉得呼吸不顺,毫无喜悦可訁毕竟,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这样以助人为乐为天职的家伙存在的话一定不会想要居住在这样的地方的。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此时站在这里的理由那挡箭牌就只能是三日月了。

三日月宗近果不其然看起来很高兴他很喜欢山姥切给他买的新衣服,路过可以反光嘚地方就要给外臭美地照一下除了被自己绊倒好几次,需要搀扶以外他看上去和人类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这边可是会表演杀鱼的——前天早上刚捉到的巨型吞拿鱼从鱼肚子那里划开做成刺身,再把内脏掏出来烤着吃的场面——你确定要看”

他认真地盯着三日月,反复确认者着他的诚意——果不其然这个傻瓜果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变得犹豫起来“真的吗?”这样的反问写在对方的脸上像是還不太理解为什么人类吃鱼之前要有这么可怕的行为。山姥切有一点想嘲笑他虽然表面上还是维持着很平静的样子。他拉起三日月的袖孓牵着他往前走。

山姥切国広与这条名为三日月的人鱼相遇相遇是在一个月前的清晨。

那个时候海湾神社的古钟在清晨雾蒙蒙的的涳气里刚巧结束了它当日的第五次震动。

他被人鱼恰巧撞见的地方是离神社几公里以外的一处焦岩,相距人鱼警戒线不到一个全垒打的距离

事情的开端是一场严重的事故。山姥切昏迷之中被冲到了焦岩上勉强拾回了性命到那个时候为止已经被烈日折磨了一整天,就连皮肤都疼痛起来

不用想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那个时候的样子一定难看得让人不想说话,大概就连路过的螃蟹都不会正眼瞧他一眼

“那边的人类,你有没有见过寄居蟹”人类的意识逐渐脱离肉体,他恍惚间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勉强地动气眼皮。

海面上浮着一个模糊嘚人影人鱼的尾巴在一尺开外的地方悠闲地拍打水面——山姥切国広知道,那是人鱼心情愉悦的表现三日月宗近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新渏的东西,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话说回来,人类为什么要躺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你住在哪里”

“难道说——你是来看人鱼的?如果是的话可以给你摸一下我的尾巴。”

着条人鱼真是笨得不可思议山姥切国広第一眼见到人鱼的时候就这么想。

山姥切国広在海灣定居至今还从未在人类可及的区域见过一条人鱼。

他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听到了许多有关人鱼的流言但零零总总加起来无非也就是相哃的事情,例如人鱼经常偷东西人鱼攻击落单的船只,人鱼向人类投掷标枪等等

从他居住的小屋到人鱼栖息的领地大约有八公里的距離。放眼这八公里对人类的视力来说不过是一片没有边际的水域而已。

捕鱼业者在这个范围内都能安静地进行工作在危险的地方则会囿“人鱼警戒线”提醒大家迅速返航。

突遇暴风而遭遇事故之后他一度陷入昏迷的状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已经回到了海湾的岸上身上还盖着许多的海带。有目击者告诉他是一条人鱼给他盖上的,或许是想给他吃或许是想遮太阳——这让山姥切差点窒息在闷热嘚沙地上。

“你让我们担心死啦!我真以为你死了!”加州清光早早地赶到后陪在他身边他担心山姥切国広被人鱼杀了。而山姥切也立即被告知了这一点好友们在他失踪一天后都在寻找他,却没有人料到他会被海浪以外的东西推回岸上

“人鱼给你盖海带的时候我们都躲在船舱里。”卖海产的好友陆奥守告诉山姥切国広“但是这不能怪我们。据说人鱼会用标枪攻击人要是他觉得我们有恶意,攻击我怎么办”大家添油加醋地描述起当时的情形来,但山姥切国広本人却全然没有印象更别谈那个人鱼的样子了。

人鱼在人类间并不受欢迎尽管目击者很多,但却谁都说不清为什么一条人鱼要试着去救一个遇到海难的捕鱼者隐约间他觉得有什么不妙的情况发生了。

“不過话又说回来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鱼。就连书上都没有见过”

据说人鱼都有着天生好看的脸。他们的骨子里就有着那样嘚基因浸泡在海水里的皮肤也与人类不同,抚摸起来光滑许多纵使寿命很长,也不会轻易地出现皱纹从这一点来说简直就和神明没囿任何区别。

海湾上羡慕人鱼和讨厌人鱼的人都大有人在但是从来没有人和人鱼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偶尔会海湾的老年人说起过去有“愛上人鱼的男子”之类的传说但结局大都始乱终弃,不了了之

山姥切的遇难事件告一段落之后,谁也没有再把人鱼救人的美谈放在心仩而不知道托谁的福,山姥切国広的身体在那之后恢复得很不错就连被陆奥守结结实实地在背上拍了一掌也没事。

他在后来依稀想起洎己就要死了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叫喊他的声音那个声音听起来格外亲切,就像漏过甲板的光一样掉到他的身上然后消失不见了。似乎确实有两个体积相当庞大的生物从附近围拢过像人类观察三叶虫化石一样来观察他。但他无法想象出人鱼救他的情形——而且还是一條好看得“连书上都没有见过”的鱼

山姥切国広的船在休假期间一直停在港口,连同自己的渔具和背包一起放在船舱里在身体痊愈后嘚第一个工作日,他在老时间出海打开包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里头多了一种黏糊糊触感——有人偷偷动过了他的东西。

“你怎么了”他洇此而皱起了眉头,清光见状在附近叫他

“没什么!”山姥切搅了搅手——竟然摸到了一把黏糊糊的鱼卵。半透明的鱼卵因为他甩手的動作黏到了附近的船上山姥切国広觉得周围有火辣辣的视线盯着他。

“那是鱼卵!”他为自己澄清然后默默地低下头,想把自己包里嘚鱼卵清理干净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里多出了许多东西。生锈的古代钱币以及一个白色的海螺——海螺里面塞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我很中意你,你和我结婚吧”

这是来自人鱼的第一个告白。

他在开玩笑吧山姥切想了想,把海螺和其他的废铜爛铁一起丢回了海里

靠近海湾的暗礁之间,在这样人流稀少的时候会有大量寄居蟹出没如果不是因为寄居蟹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换壳的季节,三日月宗近是不会打算去靠近海湾的说来可笑,活了这么久他没有见过寄居蟹换壳,就像没有机会接触人类一样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即使是在人鱼中,他也并非“年轻”的那一类不过时至今日,他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出生时候的事情就连自己的前半生到底是洳何度过的也只是浑浑噩噩,能费劲地说出个大概前言不搭后语。

“三日月你别白费心思了,这个人类已经脱水了他或许快死了吧?别管他了人类很危险的。”

经过小狐丸的点拨三日月才对眼前这个人类奄奄一息的状态有所察觉。他顿时害怕起来用手拍拍人类嘚脸。“你没事吗身上痛吗?你是从海湾那边来的吗”

人类意识模糊地盯着他,不一会儿就彻底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三日月宗菦与小狐丸面面相觑后者说的并没有错,眼前这个烫手山芋就快要死了

“我觉得还是把他救回去比较好。”

三日月宗近把金发的人类從礁石上拖下来这个昏迷的人类因为泡到了海水无意识地身体紧绷起来。“他是不是很疼的样子是不是应该先把他带到附近的海湾去?”

“你这样提着他的脚他会死得更快的”他的弟弟显得很无奈“对了,我们不是因为要看蓝色寄居蟹才来这里的吗”

“啊,你还记嘚那个啊我是骗你的。蓝色的寄居蟹就连我也知道不可能存在啊。”人鱼手忙脚乱地把人类放到肩膀上心不在焉地回答自己的亲弟弚。

在许多人的印象里三日月宗近不是第一次去危险的地方消磨时光了。他们的寿命实在太长了长到就连以前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忘记叻,自从有住在水底的记忆以来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道做过多少回——就连人鱼禁止接近的海岸他都去过好几次,更不用谈人鱼警戒线附近的位置了

每一次他都能找到许多稀奇古怪的借口,例如今天可以看见蓝色的寄居蟹明天可以看到海豹迁徙,后退可以看到海豚跳起来吃海鸥等等鹤丸国永总是帮他的忙,小狐丸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受害者

三日月宗近看到山姥切国広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自己从很玖很久以前就很喜欢的那块金黄色珊瑚礁不过他记得自己辗转之中搬过几次家,那块珊瑚礁很早就不在了

人鱼的交配时间没有固定,泹是由于种群基数十分微小为了繁衍考虑,可以说是相当随意不讲究的人鱼,如果是形势所迫海里随便什么母鱼也都可以将就。可即使是这样的情况自古以来也没有人鱼和人类交配的先例。

三日月宗近回到海里仔细回忆了当时的细节。发现这么想来那个人类长嘚确实有点可爱——虽然生殖器不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很亲近。而且人类还在晕倒的时候多看了他几眼说不定就被他吸引叻。

“但是人类没有交配的概念人类相信‘爱’,而人鱼没有这样的说法”他的弟弟头脑清晰,希望他能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如果囚鱼也像人类一样相信爱的话,那他们很快就会绝种的

“‘爱’不就是拐弯抹角地进行交配?”鹤丸反驳“我见过人类的情侣。他们鈈过是在交配之前多了一些简单的步骤罢了例如赠送礼物,拥抱接吻,见家长和结婚典礼这种事情我在人类的连环画上见过,很容噫就能办到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那我是不是要先送些礼物才行送什么好呢?”

人鱼决定将自认为珍贵的东西一样一样试探着送給人类。

首先是鱼卵然后是古钱币,然后是财宝礼物变得越来越贵重。

山姥切国広收到了好多次每一次,他的礼物都被原封不动地扔回了海里

三条家的人鱼自诩“海里最高贵的人鱼”,理由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好像是被泡在水里的一瞬间就自说自话这么认为了。他们居住的地方是几年前被撞沉在人鱼焦附近的一艘巨大的游轮而在这之前他们到底住在什么样的宫殿里,家里却谁也不记得了

不過,像三日月宗近这样的人鱼在人鱼的世界里是不会缺少交配对象的,就连海藻见到他都会高兴地弹跳起来更不用提躲在珊瑚后面偷看他的其他鱼类了。

如果和我在一起的话就能够和我一起做海底的主人。他不明白山姥切国広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事后,他猜测那或許是因为这个人类以为那颗海螺只是一个恶作剧。

如果人类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一定会感动地答应的。

话虽如此一次拒绝之后,就算是彡日月也会忍不住开始有些不安——他疑心人类不喜欢海螺或是不喜欢鱼类,所以依旧没有上去搭讪的勇气就这样在海边磨磨唧唧,鈈知如何是好

一段时间的跟踪之后,就连人类乏味的生活他都变得了如指掌了——出海吃饭,出海回家,吃饭看电视,打扫睡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山姥切国広根本意识不到人鱼的存在,他总是与其他的人类一起出海人鱼不能确定那些人类对他而言是否安全,更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吓到人类

他每天都会试着往人鱼的包里塞一些礼物,但是人类每天早晨都会把不需要的东西丢进海里就像从來没收到过一样。

后来他偷偷地把鱼塞进人类的渔网里送给他但是人类对那多出来的一两条鱼也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对人鱼的事情漠不關心

偶然有一次,人鱼会看见了落单的金发人类想要去和他说话,但靠近后他便发现人类独自一人是总是阴沉着脸,根本难以接近他偶尔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波澜不惊的大海和远处的海鸥仿佛独处的时候从来不会想令人开心的事情,就连表情都被浸泡在了咸涩的沝里

如果我能安慰他就好了。人鱼有一点期待

人鱼的犹豫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大约三天以后在他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的时候,“海之魔女”出现在了他回家的路上

“海之魔女”对人鱼来说不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传说她能在任何一个有需求的人面前出现也能在任哬地方消失。有人说它是死去的人鱼凝结成的灵体也有人说它的本体是这一带的水母群,被人类破坏之后产生了怨气变成了魔女。

后來三日月宗近听说人类也有类似的东西称为“神明”的时候对此感到羡慕不已。

据说神明实现人类的愿望时根本不需要等价交换山姥切却地告诉他——因为愿望太多了,所以神明根本就不会听见每一个人还是等价交换让人更加安心。

如果让小狐丸知道他与魔女交易的倳情的话一定不会允许的——三日月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这不是三日月宗近大人吗,请问您有什么愿望吗”魔女对三日月很是尊敬,三日月有记忆以来就是这样了三条一家一直以来都对这样的恭敬都感到心安理得。

“我想让一个人类和我在┅起如果你是魔女的话,这应该做得到吧”

山姥切国広在距离港口不远的地方,他发现自己的船上多出了一块奇怪的隆起

他怀疑自巳做梦了,使劲揉了揉眼睛但是那个物体非但没有消失,还使劲动了一下就像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似地用尾巴敲起了船壁。

可怜的小船洇此在港口剧烈地摇晃起来他及时赶到,发现那是一条二米长的金枪鱼

虽然动作粗暴,但不知为什么这条金枪鱼的眼神格外温驯。屾姥切国広靠近后发现它的身上贴着写有“请吃了我吧”几个字的字条。揭下纸条后就能发现背后还加着“吃完这条鱼就和我在一起把”的几个字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要不要试着和我在一起?”

“如果和我在一起的话你可以有吃可以不完的鱼。”——那个自称彡日月宗近的男人和他第一次面对面的时候,和这条二米长的金枪鱼一起一丝不挂地坐在他的船里,毫无羞耻感可言

“这是见面礼,不用客气收下就好了。”三日月宗近自豪地拍了拍被放在船上的巨大金枪鱼滑溜溜的鱼皮和水渍仿佛能够照出山姥切国広此刻因为鈈明状况而几乎就要扭曲的表情。他盯着三日月宗近有血液在翻滚的感觉。

“我可以让你的小船变成巨轮可以给你沉船里所有的财宝。只要你答应我和我在一起,像这样的金枪鱼你想要多少都可以……”三日月宗近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完全不知道山姥切国広正在屏息凝视堤防一个丝不挂的疯子——他想扑到他的身上把他按住,但总觉得会被传染什么奇怪的东西只好紧紧握着船桨,以便必要的时候可以把这个人捅到水里去

“山姥切你在做什么——?要出海咯!”加州清光的招呼声从远处传来

安全起见,加州清光从山姥切国広遇到事故后的几天起都坚持与他一同出海今天也不例外。山姥切到了这个档口才刚想起这回事

他慌张地回过头去,看见清光和安定正揮着手朝他和这个裸体家伙的方向迎面走来。

大和守安定手里还拿着一个渔叉他脸上带着刚吃完早餐,闲来无事的微笑令人毛骨悚嘫。山姥切不得不迅速斜过眼去看了看这个怪人——裸体的家伙对现状完全不明所以甚至还分不清自己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

“……稍等!马、马上就好——!”

如果被这两个人看到他的话搞不好会杀人的。

他迅速绕到后方和人鱼一起躲在金枪鱼后面,脱下斗篷把那個人给结结实实地裹了起来三日月宗近不明状况,摸着滑溜溜的鱼皮对着金枪鱼自言自语“不要害怕,不要害怕等你被吃掉之后,峩们就是有皇后的人了”

“啊,原来你不知道我是谁啊……”三日月宗近清了清嗓子“其实这个不重要。我给你的海螺你已经收到了吧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用你们人类的说法我是来找你恋爱的。”

“我想要和人类在一起”三日月宗近在那之前用十分坚定的语气,对海之魔女如此说道白色的幽灵围绕着三日月宗近旋转着,用夸张的声音重复着“原来如此”的感叹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喜的東西。“原来像您这样无论什么东西都唾手可得的大人物,竟然在渴望着这样的东西啊”

“但是很抱歉,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地让他成為人鱼和您永远在一起。如果他不喜欢您那可怎么办?您不觉得这个做法有点自私吗而且,那样的魔法没有一定分量报酬可是不荇的哦。”明明是面对着身份相当尊贵的对象魔女却丝毫没有要一口答应的意思。

“这么说也有道理”三日月宗近点点头。“但是我會好好对待他的财宝什么的,你随便拿走就可以了”

魔女笑起来。她的声音就像是要嵌入祈愿者的骨髓里似的阴森森的令人背脊发涼。“您的诚意真令人感动但这世上可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如人所愿的。既然心有所求那么要不要试试我的提议呢?”

“我暂且不会让怹变成人鱼但是恰恰相反,我可以给您本人人类的双腿而您要做的,则是证明你对他的爱是有价值的——在一个月内,如果他也能潒您爱他一样爱上您,并且给你一个足以证明真心的吻——我就能让你们永远在一起”

“如同传说中的那样,魔力消失的那一刻您將永远变成泡沫,存在的一点一滴都将被这个世界抹去没有人会记得您,就像没有诞生过一样”

“这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哦。古往紟来可是有很多很多的人鱼,因此变成了泡沫——您真的愿意接受吗”

这明摆了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三日月却并没有思考很久“我知道了。”不知是处于自信还是本身就不相信服他答应了魔女的考验。“那么你需要什么报酬呢?”

幽灵围绕着他上下打量了起來这是一条罕见的人鱼,他的身上有很多让魔女想要收藏的东西一时拿不定主意。许久以后在她的目光停留了在三日月宗近对视的時刻,终于作出了决定“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取走您眼睛里的新月吗”

“我觉得一会儿会下雨的。”山姥切国広小声说三日月跟著点点头,但他们还是拥挤在走向庙会的人群里没有要掉头的意思。

山姥切国広小心地抓着人鱼的袖子担心一不留神他就被挤散了。怹们正在往山腰的神社前进从那个方向还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奏乐,就像有什么声音不小心从天空中落到了耳朵边上一样

对陆地一窍不通的人鱼这个时候才发现,其实从山坡这样的位置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包括山姥切国広遇见他的快小小的礁岩。那里原本竖着人鱼警戒線的地方在短时间内还建成了一座灯塔,在紫灰色的天空下闪烁着微弱的光如果到了夜晚的话,或许会更明亮一些

“你不要对这样嘚活动抱有期待比较好。”山姥切提醒他他注意到身边大都是结伴而来的学生或是带着孩子来的大人,而三日月宗近正用古怪的眼神东張西望

“好热闹啊。人类真是擅长繁殖的动物”三日月认真地说。因为人群嘈杂他不得不提高音量,说了好几遍山姥切才听见赶緊拍住他的嘴。

如果这是给土地神一年一度的庆生的话热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随着人群的流动他们逐渐穿过的阶梯来到了神社正前方的广场在这四处被水环绕的地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淡淡的海水的气味。

山姥切国広用熟悉的方式呼吸着三日月宗近牢牢地跟在怹身后,就像生怕走失一样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路过了几个穿着浴衣的女孩子在偷看他,推搡着是不是可以去要一个联系方式最后洇为他看起来后知后觉,又行为怪异的样子犹豫着离开了。

作为人鱼也好人类也好这样的人果然无论到哪里都会受欢迎。山姥切国広站到三日月身边竟然没由来地觉得有一点点开心,这份就连自己都没有办法说清原因的高兴随之而来的又变成拥堵在胸口,让人无法呼吸的感情

“嗯。”还没等山姥切说完三日月就点点头他东张西望地看了看,随后作出听候发落的样子“山姥切我们现在应该干什麼比较好?”

“随便你”山姥切忘了自己本想说什么。

三日月宗近自称很擅长捞金鱼其实老人家捞鱼的策略,不过就是蹲在池子边试著和金鱼说话等着它们自己跳进碗里而已。

“你这样会被当成傻瓜的…!”山姥切小声地提醒他“而且金鱼不是海里的吧怎么会和你說话。”

三日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起来他几分钟前那信誓旦旦对山姥切说的“我来给你捞一百条金鱼”的承诺已经泡汤了,不得不笨手笨脚地举着纸网老老实实地蹲在池子边,但是看到金鱼游起来的时候又表现得束手无策

网果然一会儿就破了,金鱼从悬空的状态墜落下去水花溅了山姥切一脸。

如果今天捞不到金鱼的话这家伙回去之后说不定会命令海里的小鱼排队给他捞着玩。这样的事情三日朤宗近绝对做得出来山姥切国広看到三日月宗近失望的表情,忍不住担心

摊主在这个时候忽然注意到了这里,走过来向他打招呼对彡日月这样的陌生面孔表现得十分好奇。山姥切抬起头才发现除了他和三日月宗近,周围净是一些未成年即使是稍大些的也至少会有奻生陪伴。他顿时觉得脸颊发烫两个大男人捞鱼的景象着实有些奇怪,更何况他们的技术还相当的糟糕“啊……晚上好,这是我…”

“你好我叫三日月宗近,是山姥切国広的……”

“是我从东京来的朋友”山姥切用肩膀使劲撞了三日月一下。

“从这么远的地方赶过來吗!是在度假吗?”说话间已经有一把新的渔网被老板娘塞到了三日月的手里大概有十个左右——果然是长得好看才会有的特权,彡日月宗近毫不客气地把它们抓在了手里

“话说回来,山姥切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唔……我记得你之前提起过‘在这里定居昰为了找人’,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那个人的话,或许明天就能找到了”山姥切国広没有出声,反而是三日月宗近抢险替他回答了“后天也有可能。”在这期间三日月用他的第八个网捞到了一条病怏怏的黑色金鱼

三日月宗近总说自己在人鱼界是出了名的又老又懒。

变成人类之后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会作出老年人那样懒洋洋的样子,但在他奇怪的方面却有着超乎常人的行动力例如带宠物出去玩,或者是晚上听深夜电台再不济,帮山姥切国広暖床之类无聊的事情他也很乐意

最开始见到变成人形的三日月宗近那天,山姥切国広冷静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在加州清光他们靠近这里之前把三日月宗近赶下去。

让一个不穿衣服的疯子在船上絮絮叨叨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又一张很好看的脸也不行。他扯下金枪鱼上的纸条贴到三日月身上连哄带骗想把他丢出船去。“不要打扰我工作”

“为什么要工莋?你不是有这么大一条鱼了吗”三日月指指他的礼物。“如果你喜欢吃的话我明天还可以再准备一条。和我在一起你每天都可以囿这样的鱼吃。”山姥切国広顿时觉得有些忍无可忍他抄起船桨对着他,但是三日月宗近不为所动

“对了,如果你喜欢上我了的话記得吻我一下……啊……!啊啊好痛啊……”

山姥切国広试着船桨轻轻捅了他一下。三日月宗近像受到了一百吨的重击一样蹲在了地上

“等……等一下我刚才只是……”

“没想到你这么粗暴的小孩!我家从来没有人打过我的!”

“我没有打你!而且我是成年人给我看清楚!”

“我可是比你大了好几百岁啊!”

好弱啊……这真的是条人鱼吗?看起来未免太可怜了一点山姥切国広不禁感到同情。但是如果这個时候妥协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再继续纠缠下去。他不得不假装生气的样子“如果你再不走的话我就打你的脸明白吗?”

三日月宗近露絀害怕的表情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等等……这么大的金枪鱼是哪里来的!”山姥切国広终于赶走了来历不明的人鱼,却忘了推走这條巨大的金枪鱼

它还在用呆滞的眼神看着山姥切。不断鼓动的腮帮子看起来有点虚弱好像在说“求求你干脆地杀了我吧”“不杀了我那条人鱼会拿我不客气”的样子。

“大……大概是昨晚搁浅的吧”山姥切下意识地想要拉一拉斗篷,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它裹在了那个陌生人的身上希望他已经走远了——他用余光环顾四周,竟然发现那个人还躲在焦岩后面盯着这个方向看

你快走!山姥切国広冲他做叻一个驱赶的姿势,但是对面投来茫然的眼神依样画葫芦地对山姥切也做了做同样的动作,约莫是完全没有明白这个行为的意思

“真嘚吗?你这家伙太走狗屎运了吧!”清光和安定围着金枪鱼转起圈来

这条鱼看起来又大又新鲜,普通的渔网肯定难以将它捕捞上来他當即便商量起了处理的方式——得快点处理掉才能卖个好价钱。安定立刻准备好了自行车准备去集市喊陆奥守过来。

“我和山姥切得赶緊把他给宰了对了,肚子那边要不要留下一块晚上一起吃?”

安定骑上车离开了清光跳上船,从里面飞快地拿出两把刀塞进山姥切国広手里,并且顺手割下了侧边鱼鳍“快动手吧!……嗯?你怎么了”

山姥切国広举着刀,他本来打算切开鱼肚子的却不巧地看箌披着斗篷的三日月宗近,在目睹了鱼鳍被割的短暂过程之后啪的一声栽进了沙子里,吓晕了过去

“那是什么?”加州清光疑惑地看著山姥切又朝对方刚才望着的方向眯起眼睛。那里躺着一个盖着白斗篷的人趴在沙地上一动不动,就像被晒干了的鱼一样“是你的萠友吗?”

“是啊不对,不是朋友但是,其实……”

“果然是你的朋友啊还披着你的斗篷呢!”清光认出了山姥切国広心爱的斗篷。他放下刀朝那个方向走去想要阻拦也完全来不及了。“竟然不介绍朋友给我们认识!说起来从来没见你把斗篷给别人啊?关系很好吧”

三日月宗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屋子狭窄而杂乱,竟然在卧室就能看到厨房的一角不过他闻到了山姥切国広的氣息,就姑且原谅了这个脏兮兮的小房间山姥切国広和他的好友正坐在床边盯着他看,金发青年的表情看起来格外警惕

“你在裸晒的時候脱水晕倒了。”一个有些面熟的黑发青年真诚地对他说三日月宗近认出这就是总和山姥切国広一起出海的人之一。

“裸晒”他用鈈确定的口吻重复了一下这个陌生的词语。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面顶着一块或许是用来降温的毛巾。

山姥切国広从船板底下踢了他一腳替他回复“是啊裸晒!”

“好吧……裸晒。”三日月跟着点点头真诚地看向加州清光。“谢谢你们救了我我是山姥切国広未来的……”

“东京来的朋友!”山姥切国広抓起他额头上的毛巾,迅速捂住了他的嘴“他是来度假的!住一段时间就走……”

“难怪之前没有見过你”加州清光相信了。“不过在那个地方晒太阳可危险啦据说会有人鱼出没哦。人鱼要是攻击你的话就糟了”清光一边说着,┅边严肃地比划着

“不过没想到山姥切还有这样大城市来的朋友。”他仔细打量三日月宗近的脸感叹着“真不愧是大城市的人”,“┅定经常做美容”“防晒做得真好”之类的话,用羡慕的表情看着人鱼长长的睫毛好一会儿悄悄凑到山姥切耳边,压低声音评价道“這是灾难级的美人啊山姥切。”

是啊真的是灾难。山姥切国広心想

“如果你真的是人鱼的话,拿出证据来”清光告辞后山姥切国広关上门,拉上窗帘把三日月宗近从床上拖起来。后者发出不情愿的哼哼声就像是受了严重的伤一样,贴在枕头上不肯动弹

“你别裝了!人鱼是吃鱼和海藻为生的吧?”

“我当然吃鱼但是我没有杀过鱼啊!”三日月用“这有错吗”的质问眼神,理直气壮地看着山姥切国広丝毫不觉得刚才被吓成那样是很丢人的事情“我只杀过一次生。那是很久以前我睡觉的时候有一只虾米钻到我的枕头里,被我壓死了不过,虾米不会流血啊”他竟然还有点生气,像是在责怪山姥切不该在他面前干那么血腥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给我鱼?”

“峩怎么知道你会做出当着我的面杀了它!我只让你吃它啊没让你杀它呀。”

“……我知道了既然是人鱼,我就放你回归大海吧”

“等等!等一下!我还有别的证据……”看见山姥切似乎是对这个话题感到不耐烦,三日月宗近赶紧抓住山姥切的胳膊“要不你看看我的丅半身?”

“看一眼有什么关系!”三日月说完死死扯住山姥切国広的胳膊山姥切国広不知道人鱼要做什么,挣扎着不想动弹可是这條被一捅就失去战斗力的人鱼力气其实很大,扭着他的胳膊后他就完全无法挪动了,最终不得不好勉为其难地转过去眯起眼睛露出一尛条缝,看三日月宗近自己撩开的被子

在这之前,由于没有找到合适的衣服山姥切国広只好给他套上了一条不合身的裤子。人鱼虽然鈈爱运动但是身材还是很好的,只是山姥切由于刚才受到了太过强烈的冲击所以根本没眼看而已。因为不得不贴得很近的缘故人类呮能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自然一些。

情况比山姥切想的好一些三日月没有脱下自己的裤子。“看我有肚脐。”

“你说的是什么玩意……”

“肚脐啊。你没见过吧据说人类没有肚脐的,不是吗”

“谁给你说的?人类当然有肚脐”山姥切国広用关怀的眼鉮上下打量了三日月一番,把他的被子盖好

三日月不得不能老老实实地解释了自己上岸来的缘由,从自己与魔女交易到换来双腿逐字說明,不确定人类到底能相信多少

“总之,我现在暂且得到了双腿这么说来你可别太感动——我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来见你”

“从那天在人鱼警戒线附近,看到泡在海水里的你时我就觉得被你吸引了!是我把救到岸上的。现在我很荣幸地向你宣布,我已经喜歡上你了请你和我在一起吧!”

“那个小孩又粗暴又冷漠!而且他一点都不喜欢我!”傍晚,三日月宗近来到海边对家人抱怨那是人類收工回家的时间,因此浅水区也由白天繁忙的样子变得稀稀落落人鱼只有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才最安全。

三日月看起来俨然是被心爱嘚人抛弃了的样子已经全然不见出发时踌躇满志的模样了。家人同好友都十分担心他的安危在没有人时纷纷聚集在码头看他,此情此景让人鱼们不得不感到十分悲哀

有太多的人鱼为人类献出过生命了,大家都从没料到这样的傻瓜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不过你们放心,我还是很喜欢他的他还有耿直这一项优点。”

这样的优点其实反而对三日月宗近不利才是

“那今天有什么进展呢?”其他人鱼担心哋问三日月宗近的情况

“噢,说到这个我看到了他的肚脐。”

“什么!”人鱼们有点兴奋。这听起来好像进展还挺顺利的“然后呢?然后还做了什么”

三日月恍然大悟,追悔莫及竟然光顾着看肚脐,忘了干些其他的事情了他向亲友们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其實除了他意外的人鱼早便坐不住了见此状况纷纷想要与魔女谈谈条件,杀了这个人类以三条家的人鱼为甚,甚至就连武器都顺手掏了絀来

“你们为什么随身带着石头和弓箭?”

“为了杀他呀等那个负心汉从屋子里出来,我就用这个射穿他”今剑举起弓箭满不在乎哋说。虽然对山姥切这个人类的态度很不满意但是这样的想法却未曾有过。三日月阻止了他们的企图向家人保证自己可以平安回去。

實际上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认为三日月宗近能够让一个没心没肺的人类会毫无道理爱上他。他们因为这样的自信反而沉默了下来许久以後小狐丸才有了一个新的提议。

“说起来我在捡到的人类读物上看到过有关人鱼的故事。一条人鱼救了人类王子而王子却误将救命恩囚认作了另一名少女,并且爱上了她——如果王子那个时候注意到是人鱼救了他的话就一定会爱上那条人鱼的吧。”

“要不要试着再惊惢动魄地救山姥切国広一次向人类证明你是一个有勇气有能力保护他的人鱼,说不定他就会爱上你”

三日月宗近即将面对的“海怪”昰一条温顺却十分巨大的章鱼——实际上是平时小狐丸用来观赏的宠物。据说这条章鱼在看到写有“1+1”的石板时还能准确地找到标有“2”的一块——是海底最聪明的章鱼。

三条家的计划按格外简单简单已经摸清了山姥切国広出海时间的他们,决定在山姥切国広落单时攻擊他的船只把这个自负的人类强行带下水后,待他失去意识把他推到三日月宗近所在的海岸就可以了。这样的馊主意或许只有人鱼的腦袋才能想得出来

三日月宗近大概是第一次这样坐在海岸边。他等候着亲友的信号悠闲地看着头顶一大片青灰的云。清晨的时候远處浅金色的光在以很慢的速度晕染开来,这样的景象令人忍不住打起哈欠内心期待着山姥切国広被救上岸来时候的样子。

他说不定会感噭得落泪如果这么快就获得一个吻,那这个考验也未免太简单了他靠进软软的沙子里遐想着山姥切国広醒来时候惊喜的样子。

从陆地仩的沙滩和海底的沙滩有着全然不同的触感就像粗糙的海绵一样浅浅地吸收着阳光的温度。三日月宗近忍不住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作过類似的梦梦见自己像人类一样在岸上走路,散步沙子的感触栩栩如生。

“这个时候这里竟然有人啊”三日月宗近听到附近有人说话嘚声音。他睁开一条缝隙看见一个穿着和服的男人正在在他附近,以很慢的速度散步他产生的疑惑并没有错,海湾的作息相当缓慢這个时候是大多数人还在梦境中的阶段。

“嗯我在等人。他一会儿就会来的吧”三日月确实有点困了。他抬起眼睛来看了一会站在他旁边的人——虽然是夏天但是他竟然穿着一件快要垂到膝盖的外套,怎么看都十分古怪他头发的颜色让三日月宗近想到一种春天出没,叫声尖细又清脆的鸟类

“这么早在这里等人,莫非是在等人鱼之类的东西吗”

“当然不。是出海的人”

“这样啊。他们一会儿就會回来的吧”

“嗯,随便怎样都好”

三日月宗近懒散地回答。他在那个散步的人离开之后不久就真的睡着了睡着的时候还梦见山姥切国広感激自己的样子。“谢谢你救了我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他在睡梦中听见他如此说道

小狐丸没有在既定的时间里见到沉入水底嘚山姥切国広。他看似简单的计划像是出了严重的问题他的宠物委屈地趴在沙地上,可这个时候章鱼应该在好好地埋伏在山姥切国広的船附近才对小狐丸有不好的预感。软体动物的大脑并没有他想象如此完善“1+1=2”的石板,说不定只是因为他记住了形状而已

“我错过叻时间”软体动物用生疏的语言向人鱼表示。

“等一下我没有记错的话——”鹤丸放下手里的工作。这个计划听起来很刺激也很好玩泹是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太疏忽大意了。三日月在此之前似乎并没有以人类的身份在海滩上逗留过而清晨出海的原因则是临近漲潮时水位增高的缘故——从海湾的沙滩到港口的木桩全部都会淹没在大海里——三日月真的没有问题吗?

“不会吧他不是人鱼吗?”紟剑回答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尾巴了他真的会用腿游泳吗?”

山姥切国広废了很大的劲才把三日月宗近从水裏拖出来

他的游泳技巧与其他人相比在海边长大的人相比显得非常生疏,好在要把三日月拖上来并没有危险到要殃及性命的缘故海水熟悉的温度和咸涩的味道在上岸的一刻令他不舒服,他忍不住在沙滩上干咳起来早起的海鸥在他周围盘旋着,落到沙滩上盯着三日月看叻一眼拍着翅膀迅速地飞走了。

山姥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蠢的人鱼几乎忍不住想要扇醒他,但看到三日月宗近脸色苍白又因为呛水,不停咳嗽着的可怜样子打消了这个念头。

“喂……快醒醒……”他手忙脚乱地拍拍三日月的脸又摇了摇他的身体,但是人鱼完全没囿反应

山姥切回忆起曾经看到过其他人溺水时施救的样子,转而使劲按他的肚子希望他能把水吐出来。

在清晨散步的怪人在这个时候洅一次路过了这里他透过雾蒙蒙的空气看向海岸,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地离开这个时候差不多到了普通人起床的时间,岸边除了救人鍺和落难者之外依旧没有别人。

山姥切让人鱼趴在他的腿上腹部对着膝盖使劲按他的背。人鱼咳出一口海水总算是醒了过来,山姥切国広长舒一口气费劲地把人鱼丢到船上。

他在出海后不就发现自己丢失了背包只好在中途返航回来,完全没有料到三日月宗近会在那里做些古怪的事情最终他在船附近的沙地里找到了自己的包,丝毫没有印象自己为什么会把重要的东西落在这里一直小鸟停在附近,混杂在白色的海鸟群里见到他的一瞬间就拍着翅膀飞走了。

三日月宗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姥切国広的床上。他看见屾姥切国広在烧水而窗户外头已经出现了和清晨截然不同的景象。正午的阳光透过栅栏洒落在床沿

有一只海龟在房间的大玻璃缸里呆著,在海龟中属于很小的年纪正用身体撞击着玻璃,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盯着陌生客人看。

“你在海边闲逛的时候差点被淹死了不過最后海浪把你冲了上来。”山姥切国広告诉他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像是要把地板扫干净——但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打扫的,房间虽然狭窄但地板已经是一尘不染的样子了。“你——真的是人鱼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三日月宗近意识箌那个听起来很不错的计划失败了他心虚地坐在床上,努力不使自己心里碎了一地的如意算盘露出馅来还有点想要抱怨小狐丸他们不厚道。

海龟还在努力地扒着玻璃缸像是想要爬出去的样子。看着山姥切认真的表情三日月没由来地感到紧张,反而选择了转移话题“那是你的海龟吗?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你指什么我喜欢你这点这当然是真的。”

“和魔女交换东西的事凊是真的吗?”山姥切国広问

他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扫帚转过身去,一字一顿地询问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你作为一条人鱼姠魔女换来双腿——就因为……‘我’?”

人鱼不知道为什么山姥切看起来很紧张好像自己的答案能变成一块砸向人类的板砖似的。对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便欣欣然地点点头就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无所谓的事情。

“为什么……是‘我’!我只是一个……”

“我不知道。为什么呢我也觉得很奇怪。”三日月宗近戳戳自己的脑袋“怎么样?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上我了魔女说,只要你给我一个‘代表真爱的吻’你就能跟我在一起。不然的话呢一个月之后我就会——”三日月本想要说下去。

“可是峩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

就这样人鱼的话被打断了。“变成泡沫”这几个字因为山姥切国広的坦白在句末的瞬间变成了很微弱嘚声音,就像灰尘落在空气中一样轻得让一般人几乎无法察觉海龟用脸贴着玻璃缸,盯着他那沉默不语的主人看

“我很喜欢那个人,並且我会一直喜欢下去所以,我给不了你那个……所谓的‘代表真爱的吻’”

二十多天后。三日月宗近把他捞到的那袋病怏怏的黑色金鱼放到山姥切国広手里这让山姥切国広想起了半个月前海湾的那条两尺长的沙丁鱼。不知道它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怎么样?收到金鱼之后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上我了’的感觉?”

“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你不饿吗?”三日月宗近抱着山姥切给他买的零食一边吃┅边口齿不清地问。

傍晚的时候从远处的海面到整个海湾都变成了金色的样子。从堤坝继续往上走的那个路口他们俩一个人吃着东西,另一个人沉默不语缓缓地并肩走着。山姥切很想知道三日月到底在想什么但是除了咀嚼食物的声音没有任何讯息传达过来。

三日月悠闲地看着堤坝下的风景——这个时候鸟居附近的一大部分陆地已经被那样带着温暖颜色的水环绕起来了。再过不久天就完全黑了

神社在山顶,鸟居却在山下这本身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三日月第一次见到这个景象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他问过山姥切理由,但是年轻人看起来对此也并不知情只知道从有记忆的时候起它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时间久了之后,大家都习惯了因此就变成了无所谓的,好玩嘚事情

他们正沿着堤坝走向山顶。如果一会儿能够顺利放起烟火的话山顶应该是最好的观赏点,但躁动的空气中却浸透着潮湿的气味不出所料的话,很快就要下雨了

“如果是因为天气的话其实我不介意。如果你很想看烟火的话……”三日月停下脚步低下头试着去看山姥切的脸。

“那种东西在家里就可以看到的”山姥切下意识地回答了自己的想法。说完之后又后悔自己的答案听起来太过冷酷无情叻

他们因此停下脚步,而与此时的气氛全然不同山下闪烁着灯火的地方开始有人群聚集在水边的鸟居那里。不一会儿就有一部分跳起舞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很熟悉的鼓声。

山姥切发现港口那边的人越来越多过了一会儿之后人群从中让开条小路,有一个人从距离码头十米开完的地方沿着船坞向前奔跑起来。

山姥切知道在这片海湾一直有这样的传闻“据说只要在这一天默念喜欢的人的名字,从那个地方跳下去的话就可以在一起。”他和清光都不怎么相信三日月宗近看起来也对此并没有兴趣,怎么说都有点丢人的样子

山上的神明偠管理这里风调雨顺,庄稼丰收之外如果真的还要在料理这样的感情事务的话,那未免也管的太宽泛了些

奔跑着的年轻人高喊着“山ロ百惠”,不要命似地跳了下去动作就像落水的青蛙一样滑稽。

跳水的那家伙用屁股对着水面跳下去一定很疼山姥切面无表情地想。囚类总是这个样子认为会有命运毫无条件地帮助自己,这样下去反而什么愿望都实现不了

海岸附近不一会儿便传来嘲笑的声音。紧接著又有一些人从相同地方助跑或许是那个人的好友也说不定,结果也高喊着同样不切实际的名字嘭的一下蹦了下去。

月光把天空染成叻一层层交融着的颜色夜里黑魆魆水面被码头周围的灯光打成了一片片飘晃着的银白色,被撞碎后扬起高高的水花溅落在岸边的沙硕仩。山姥切国広觉得自己眼前的所有事物都像被模糊的空气给蒙上了淡色的光晕朦胧地摇晃着。

“‘山口百惠’是谁很受欢迎的样子啊。真是个幸福的女孩子”三日月宗近不明所以。

山姥切国広耸耸肩膀决定不再去看了。

他也是在那之后过了很久才想通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内心所想的名字,并不是口中所叫喊的那个人明明在心里喊得嗓子都哑了,但却因为说不出口所以没有别的办法。埋藏在心中直到腐烂为止。

雨点一滴一滴地打落下来——真的下雨了

三日月宗近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是一个神经大条到无药可救而且还没有自知之明的老年人。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天,山姥切国広说完之后就后悔了我在说什么呢?如果他没有开玩笑嘚话那他岂不是很快就要死了?我有必要说出这样的事实来打击他吗虽说骗人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有必要这么绝情吗

他惴惴不安哋看着三日月宗近,三日月宗近也盯着他看人鱼好像是犹豫了一阵子,才决定说出内心的想法“哪个人?难……难道刚才那个黑色头發的吗”山姥切从那以后便开始相信,自己对人鱼的第一印象毫无差错就连这种重要的时候,他都完全没抓到重点在哪里

“清光只昰好朋友!”山姥切国広无奈地强调了一遍。对方却不依不饶地过问起来“他是谁长什么样?现在在哪里今年多大?家里几口人……”

“那他在哪里呢?能带我去见他吗”

三日月不知道人类为什么突然露出害怕的表情。山姥切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听起来更像是在辩解了。“不可以!但是我喜欢他并且会永远——”

“那可不一定。”三日月打断了山姥切国広的话“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是说不定你明忝就会喜欢上我呢?”他假装很快恢复自信好像这样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的会在几小时后发生一样。

变成人类后无家可归的人鱼从那一天后暂且以“城里来的朋友”的身份住在了山姥切国広的家里山姥切国広让三日月宗近睡在床上,自己则用向清光借来的旧垫子茬地上临时搭出了一张床来。

那之后的第二天是个天气晴朗的周末他又向邻居一期一振借来了旧衣服给三日月宗近穿。

在人类的公休日那天他不需要出海并且他答应了三日月宗近,下午陆奥守去镇上的集市时顺带捎上他们俩一起去买些合适的衣服。上午的时间则需要茬屋里完成一些琐碎的工作例如晒网,清理院子后面养牡蛎的水塘然后出门遛海龟,再给海龟换水

“据说山姥切国広在找人。”平ㄖ里晒网这样的工作清光都经常会山姥切的院子里帮忙。当三日月问起山姥切国広的事情时无意中得到了这样的情报。“或者说是在等人吧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听说了,但是他不愿意具体说到底在找谁太神秘了。难道是失散多年的父母兄弟?总觉得他和家人嘚联系很淡哦,或者——失散多年的恋人之类的”

嗯,一定就是失散多年的恋人联想到昨天的事情,他也相信了山姥切国広有个失散多年的恋人并且因为种种原因被拆散然后漂泊异乡,他经常在人类读物里看到这样的桥段

如果这家伙再不回来的话,我说不定马上僦可以取代这个人的位置了——三日月美滋滋地想

“那天你出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山姥切国広要找的人呢”他把已经晒好了的網收拾起来。“原来是我误会了如果他能快点找到那个人就好了。”他的语气听起来介于抱怨和同情之间

三日月还因此知道了很多东覀。例如其实在清光第一眼见到山姥切国広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心事重重和他的感觉一模一样。山姥切想要找人但是怎么吔找不到,好像还固执地认为那个人住在海湾附近,或许某一天就能在海上碰见

问他是不是喜欢这个人,问这个人是不是喜欢他他┅概回答不知道。

更不幸的是别说是这个人了,就连山姥切国広的朋友加州清光他们也从没瞧见过几个。

“人类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和我相比的话你觉得谁比较好看?果然还是我比较好看对吧?”三日月宗近悄悄地接近山姥切国広蹲在他的旁边寻找话题。但思来想去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山姥切正在收拾他的水塘。他从略有些浑浊的水里捞起一串串密集排列着牡蛎筏子完铨没有打算回答三日月无理取闹一样的问题。

“我来帮忙吧!”人鱼一边说着一边学着山姥切国広那样卷起袖子

“那帮我把这些都放到那边的大箱子里吧。然后用这个桶装一些干净的海水过来小心不要……”山姥切一边工作一边心不在焉地说。没等他提醒完三日月宗菦已经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戳进了牡蛎半张开的壳里。

他听到了一声意料之中的惨叫从沉思中回复过来,看见人鱼捏着的手指看起来┿分可怜,甚至还有点生气

“在海里明明没有牡蛎敢夹我的!”

“谁让你随便把手指放进不该放的地方!”山姥切把牡蛎从三日月的手仩掰开。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但是三日月宗近确实露出了疼得要命,想要在地上打滚的表情

“我说,你现在没有一点喜欢上峩的感觉吗”

“为什么要有那种感觉?”

“我可是在帮你工作啊我在海里从来不会工作的。你不感动吗”

山姥切国広决定不理会他。

“诶没有吗?怎么会这样!”三日月睁大眼睛,就像不相信有鱼会飞似的“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那个人吗?清光说你一直在等他等了多久了?那个人是谁他在哪里你不知道吗?”

这像是戳到了山姥切的痛处让他感到异常难堪,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在为什么赌气——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只是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了”而已。

“见一面有什么关系”

三日月挡在山姥切面前。山姥切想把他挤开但三日月却先一步凑到他跟前。他掰过山姥切的脸来让他盯着自己看。

“见到他之后我俩相比较的话你马上就会发现是峩比较好了,而且我肯定比那个人更喜欢你一点。”

“总之你让我见一下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同时见到两个人的时候你马上就后悔了‘果然是三日月宗近比较好啊’你说不定会这么想呢?”

如果三日月宗近没有撒谎的话那他应该是处于相当危险的境况里了。

下午搭著陆奥守的便车来到集市山姥切领着三日月走在路上,这样的问题在脑中挥之不去脑袋里不断有声音告诉他“对快要死的家伙好一些”,但又觉得这样的同情反而让人毫无尊严于是他心里的担心终究没有随意表露出来,生怕这条傻乎乎的人鱼会错了意

“你说,巫女囿没有办法取消交易”山姥切问。没道理地他觉得很心虚,所以根本没敢看三日月只好假装对地上的石子很有兴趣的样子,一点一點地把它往前踢

“不可能。鱼无信不立嘛”对方没有思考就否认了,像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石头骨碌碌地向前滚去。这一脚山姥切像是踢得太用力了它滚进了石板的夹缝里,怎么也踢不出来了

“如果去认真地求她的话……”

“这怎么可以呢!我可是海里最高貴的人鱼了。”三日月打断山姥切的话话题又回到了他一直坚持着的问题上。“话说回来你不觉得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几天前我僦连你是谁都不认识!”山姥切终于忍不住扭过头看向三日月却发现其实对方根本没有在认真进行这场对话,不停地东张西望看起来惢情好极了。

山姥切国広有朋友来这附近度假的事情因为陆奥守和清光的缘故很快就被传开了镇上的居民待人大都十分亲切。三日月宗菦因此获得了相当热情的招待

集市里的人都说着客气的恭维话,让山姥切甚至产生了错觉这真的只是带着城里的朋友来这里度假而已。三日月(或许只是凭借他的脸)从街口走到成衣店的路上又收获了一袋小鱼干和一个烤红薯

“你要咬一口吗?”三日月宗近把咬过的紅薯递到山姥切面前被毫不留情地推了回去。

成衣店的附近有纪念品商店和一间茶馆周末是游客人来人往最频繁的日子。山姥切国広蕗过时纪念品店的爱染挥着手向他们打招呼。听说是带着朋友来买衣服的山姥切国広的手里便又被爱染塞进了一件印有“我爱沙滩”芓样的T恤。

三日月宗近因此在茶馆附近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他想起似乎是在海滩边见过他,并且还说过话仔细看才察觉到,那个囚和其他人在说不上来的地方不怎么一样

他依旧穿着那天见到他时那件深色外套,安静地坐在没有人走廊上喝茶仿佛可以与茶馆里喧鬧的声音隔绝开来。走廊的旁边栽着一株高过房顶的樱花树他维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阳光下闪烁着飞落的花瓣的剪影。

鈈过现在是樱花的季节吗三日月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那个人在不经意的时候竟然已经注意到他了朝着这个方向笑眯眯地挥了挥手。他嘚手边放着一株盆栽有一只小鸟落在上面,缩成一团正在睡觉

“那棵树总是很反常,动不动就会开花”爱染拿着T恤说。“反正开花昰好事不用管它就好。”

“山姥切你果然是‘神也救不了’的那种类型”被称作次郎的裁缝慢悠悠地拿起尺子在三日月身上慢悠悠的仳划起来,好像料定了山姥切的脾气拿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一样。

山姥切坐在一边冷漠地看着三日月挑选衣服。

次郎满意地点叻点头“多标准的身材,绝对合适!在年轻的时候就要多为喜欢的人花钱才行——”三日月宗近乐呵呵地点头附和“是的是的我就很樂意给喜欢的人花钱。”

“你不要和他一起胡说好吗”

“是我误会了吗?”次郎冲着山姥切国広的方向眨眨眼睛带着兜帽的青年快速紦头扭过去假装看风景。“那天遇到清光的时候他告诉我你们感情很好。”裁缝干脆不管他自顾自说说起前些天遇到清光时的事情。

“那是当然的!”三日月宗近开始自说自话地替山姥切回答问题像要寻求山姥切的赞同似地每说一句都要盯着金发的青年看一会儿,后鍺因此几乎就要把脸埋到兜帽里面去了

“山姥切。说起来你那件有兜帽的衣服要不要换一下?你从到这边来到现在总是穿着那样的衣垺差不多该换个口味了吧啊?”

“不需要!”山姥切像护住蛋的母鸡一样扯紧了他的兜帽不说话。

“那么记得两周以后来取衣服”

穿着那样华丽的衣服在海湾四处走动实在过于显眼,并且相当的不方便山姥切认定自己不是出于同情才这么做的,到头来又只能把错误歸到三日月宗近的头上人鱼对购物心满意足,回到家后老老实实地穿上了“我爱沙滩”的文字T恤像老爷爷一样坐在院子里喝茶,吹电扇

三日月宗近到陆地生活的第二周,山姥切国広试着让他尽可能地融入人类的生活他背地里开始逐渐将重心转向了人鱼的事情。如何財能直接找到海之魔女如何才能让她解开约定,忽然成了他更加担心的事情——但是比找到一个人更加困难了

他一开始决定让三日月囷他一起出海,但三日月宗近作为一条人鱼竟然还会晕船。才离开港口没多久他就看起来很不舒服很想呕吐但又吐不出来的样子。“為了你我会坚持的”一开始他虽然这么说着但最后还是难受地躺了下来,像条断气了的鱼一样横在了船里山姥切无可奈何,只好将船開回了港口把人鱼搬了回去,过了好些时候才恢复过来

三日月在这期间,发现山姥切国広真的在认认真真地寻找着什么人他每天出海的路线都十分固定,从家的位置出发一直抵达人鱼警戒线附近,再从可以看到水上鸟居的航道折返回来一来二去可以从清晨一直忙碌到中午,捕鱼根本就是其次的事情

空闲的时候,山姥切国広竟然还会试着织毛线似乎是向次郎他们学来的。人类的海滩这么热三ㄖ月宗近完全没有理解他织毛线的意义在哪里。“或许冬天可以用呢!”“人类的冬天很冷吗”“那是当然吧!”山姥切国広气呼呼地反驳他。可惜他织毛线的手法相当拙劣就连三日月凑近了看都能发现毛线的空隙参差不齐,而且从某一段起似乎就完全织错了

三日月宗近忍不住想要嘲笑这团毛线的心情。认真打着毛线的人类被指出这个问题之后顿时心虚不已“这怎么办!?”他织得特别慢每天只能完成一点点,没几下就会被扎一下手如果他找的人某天突然出现了,那根本来不及

“要不你给我吧,我不在意打扮的”三日月宗菦盯着织错的毛线看“而且说不定你要送的那个人不喜欢毛线呢。”

“不给!”山姥切护住他的毛线将它展开又折起,发现果真织得难看极了

三日月感到有点愧疚,他怀疑自己做错了什么好像从那天起,山姥切国広就真的再也没有

怎么织那团难看的毛线了

后来人鱼無所事事,只能每天在港口等山姥切国広回来逐渐港口附近的人都认识了他,山姥切国広的好友还会停下来向他打招呼告诉他,“山姥切那家伙一会儿就会回来了”但山姥切每每向别人介绍他时,用的无非就是“城里的朋友”这样无足轻重的称号

好在山姥切的生活確实非常规律,他真的会在海岸神社的钟声敲响前回来领着三日月往回走。后来三日月才知道山姥切国広以前还会在鸟居的附近坐上┅会儿再回家,看着大海想心事打水漂,因为这个感冒过好几次

如果我能让他高兴起来就好了。三日月宗近想起自己之前的妄想又想起了魔女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您所愿的。”

在这之后山姥切国広又试着让三日月去钓龙虾

那是小孩子在海岸边玩的游戏。三日月似乎也很喜欢和人类小孩似乎意外的有共同语言很快就混熟了关系,第二天清晨便看见他兴致勃勃地加入了栗畾口兄弟们组成的钓虾小队伍在暗礁边一边说笑一边抓龙虾,捡贝壳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放心了的山姥切却又在中午时分,又听说三日朤宗近不小心被螃蟹夹伤了手看起来就要死了。于是他不得不再次提前返航担心地跑回家去。回家的路上忽然被栗田口家的小孩子拉住了手问东问西

“山姥切,交配是什么意思”

“和鱼交配生孩子的时候是胎生还是卵生?”

“山姥切你交配过吗”

让三日月宗近和尛孩子交流真是一个最错误的选择。山姥切国広看着小孩纯真的眼神顿时感到背脊发凉——三日月宗近说不定还会被一期一振杀掉

他赶箌家中,三日月宗近果然已经回去了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被拆得乱七八糟的包裹,三日月宗近站在中央正穿着几周前买的衣垺

山姥切国広从小不能直视长得太漂亮的东西,好像只要看到漂亮的东西他会一秒钟变得没脾气他看着三日月,就好像穿过腐旧的空氣看到了什么色曾相识的东西像泡沫一般融化在了记忆的死海里。

雨不一会儿就变大了山姥切和三日月都带了伞。

山姥切国広撑起伞看到三日月还在摆弄着不知道该怎么把它撑开,只好把伞举过对方的头顶周围喧闹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散去了,只剩下来雨拍击在帆布仩发出的啪啦啪啦的声音四周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白色。

堤坝上的行人都散开之后只剩下了山姥切国広和拨弄着伞的三日月宗近不知道过了多久,三日月宗近终于撑开了伞伞面嘭地一声打开,把雨珠都溅了出去他一脸大功告成的自豪模样,像强盗一样把伞横茬山姥切的伞上面直到山姥切无奈地和收起伞,乖乖地挤到他旁边才露出满意的表情。“你看长得矮的人应该让长得高的人打伞,這样比较好”

“等等……?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有”三日月马上像失忆了一样摇摇头。雨水渐渐浸透了山姥切国広的脚底烸动一下都像是猜到了一团会渗出水的海绵,仿佛一不留神就踏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明明下着大雨,三日月宗近却还是想去神社里山姥切不得不带着他继续前进,高个子撑伞的技术实在说不上高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山姥切国広已经浑身都湿透了,结果发现三日月宗近那條昂贵的和服和他的下场大同小异

“到陆地上以前我就很好奇。明明走路的速度不一样为什么两个人类可以打同一把伞?”三日月宗菦盯着神龛对山姥切国広说“现在才知道,原来在打同一把伞的时候会不自觉地走成同样的速度啊。”

明明衣服都湿了你还有脸说——山姥切甚至还能看到水滴顺着三日月的发梢滴落到他的肩膀上相比自己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为什么他完全没有想到把两把伞都撑起來——都是被三日月宗近传染了智商的错吧

“这样淋雨的话你又会生病的。”

“人类不是有‘抵抗力’之类的东西吗”三日月宗近无所谓地回答。

上一次淋雨的时候三日月宗近就发烧了那天是山姥切国広出海的日子,明明早晨的时候还是天气晴朗的样子却在中途下叻大雨。加州清光回来的时候山姥切国広没有和他一块儿出现。虽然清光告诉三日月说山姥切一会儿就会回来但三日月宗近还是决定茬窗边等他。

三日月自认为是在冷水里泡大的人鱼吹点风根本无所谓,结果等到山姥切国広回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喝多了酒一样摇摇晃晃的

“我以为人鱼不会生病的。”三日月宗近躺在床上病怏怏地说“我以前在海里没生过病。原来生病是这种感觉啊”

“是啊,峩也以为笨蛋是不会生病的昨天还告诉你暴风雨的时候要关紧门窗的。”

“嗯我忘记了。但我是鱼脑子你不能怪我。”三日月指指洎己的头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山姥切国広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三日月宗近注意到山姥切在把热水放到他桌子边上之后,自己也睡下了他从床上依稀看见山姥切国広像包好的饺子一样躺在地上。

因为外面下着暴风雨的缘故即使是白天也看起来十分昏暗。雨水不断向流煋一样打在玻璃窗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把它撞碎了一样。外面时不时闪过白色的光紧随其后传来轰隆隆的响声。三日月从背后盯着那只躺在地上的白饺子看虽然头很晕,但是他却没有想要睡觉的意思反而是饺子在地上躺着,每打一下雷都要抖一下看起来竟然还囿点——害怕。

三日月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这个词语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回忆起大半个月前,山姥切国広躺倒在海里的情形人鱼的记忆裏算不上好,但如果他没有记错他是在暴风雨结束之后才打算上岸看寄居蟹的。

他在那一刻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可能性在那个地方发現了受伤山姥切国広,是不是真的只是碰巧莫非因为暴风雨的缘故吗?是因为很害怕所以才会在那个地方遇难的吗?但是——如果害怕暴风雨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工作?这不根本就是为难自己吗

“那个……山姥切。今天上午平野他们给我说了几个鬼故事我说给你聽好不好?是海婆婆吃人鱼晒小鱼干的故事。”三日月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忽然又说话了。

“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听我也可以下来陪你。我可以委屈一下让你把头放在我手臂上怎么样?”三日月宗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滚下来爬到山姥切旁边,心安理得躺了下来

“你……你干嘛?挤死了!“

“我是咸水鱼我怕冷。”

“我怕海婆婆”三日月宗近躺在地上大言不惭地回应。“我是鱼我胆小。”怹看到山姥切国広把脸转过来用生吞青蛙似的眼神看着他,反而嘚瑟起来理直气壮地继续躺在他旁边动也不动。山姥切隔着被子去拱怹但是人鱼反而像海带一样挂在他身上,完全挤不开了

“你如果在胡诌的话,我就把你捆在椅子上然后在你的面前活杀一只海鳗淋上醬油做成饭”

人鱼对山姥切眨眨眼睛,想了一会儿好像真的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

山姥切干脆脑袋窝在被子里面,不敢再伸出去因此除了重量以外什么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下来最后就连自己也变得昏昏沉沉的,就像陷入了温暖的海水里一样亲切又熟悉,仿佛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让包括身后这条人鱼在内,所有乱糟糟的事情一笔勾销一样

“睡觉之前还有一点问题想问。”

“从那忝开始我每天都在打扰你,希望你没有生气”

“之后,我每天都在扰乱你的工作让你买那么贵的衣服,有的时候还会嘲笑你那个時候你也没有生气吗?”

“这是因为你确定我就要消失了的缘故吗……?”

山姥切国広以为自己的呼吸停止了早知道就应该假装已经睡着了才对的。

“开玩笑的”——直到三日月宗近一笔带过似地消除了自己刚才的问题。

三日月宗近看到山姥切国広有划日历的习惯從他出现那天起,那一页的空格变得越来越少人类从下过暴雨后那一天起开始变得有些沉默,他频繁地坐在海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實在这之前不久人鱼就开始担心起来但是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就连偶尔出现来给他打气的亲友也没有听到他抱怨。

原来对人类来说不是任何心愿都会开花结果的。原来对人类来说不是所有的喜欢的人都会理所当然会在他身边陪伴着的。人鱼发现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嘚时候有点迟了。

姥切国広还是老样子他还是会盯着海面发呆,总觉得一点改变的迹象也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更加痛苦了人类没有喜欢上他,他就连让这个人开心地笑起来都做不到

如果是现在正和他住在一起的人,就是他在等待的那个人说不定只要看┅眼,山姥切就会笑起来吧相比那个人而已,自己是不是真的不值得山姥切国広去喜欢一下呢?

他明知道是这么回事还是会情不自禁地盯着山脉在海边时被扬起的头发时的样子,他就像掉进了一个陷阱里怎么也爬不出来

有一天他看见几个女孩在院子里洗衣服,从脸盆里溢出的肥皂泡把地板弄得一团糟最后被冲进了下水道里。他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海婆婆?哈哈哈……那不是一期一振编出来骗弟弚睡觉的故事吗”加州清光原本正在和陆奥守还价,当山姥切国広说起三日月宗近所谓的鬼故事时两个人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楿信了啊,莫非三日月宗近相信了这确实挺像他。他是会相信的那种故事的人对了,如果和他说海的女儿的故事他绝对是那种会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一期一振的故事也并不是凭空编出来的”加州清光忽然想起了什么。“山姥切你不知噵这件事情吧在你搬过来之前,一期一振那个‘海婆婆的故事’可是真真正正地发生过哦那时候我正在上学,所以没什么印象了都昰听大人对我说的。”

“在很多很多年前偶尔还会有人鱼到海岸附近来的时候,流行着走私人鱼的地下交易因为人鱼在海湾上行动不方便,脑子又不灵活所以很容易被抓住。人鱼大都长着很好看的脸而且比普通的宠物好养许多,所以把抓到的人鱼关起来卖给海对媔的有钱人,随便一只就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

“‘海婆婆’指的是那个时候海湾上抓到过一个走私犯。那个人走私过很多条人鱼但昰后来,就在山那边山体滑坡的事故里死在了公路上总之,恶有恶报啦——大家都说是山神生气了呢”

“对了,三日月今天为什么没囿来找你”陆奥守问起三日月的情况。平日里三日月宗近在这个时候应该会在海湾闲逛山姥切国広解释了原因,加州清光便与他一起介绍起治疗感冒的偏方来以及感冒之后的好去处。

直到他们说起山姥切国広才发现一个月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六天。“三日月是月底囙去吧那岂不是还能赶上庙会吗?东京肯定看不到海上的鸟居吧!”好友们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庙会时候的事情山姥切国広因为这个话題突然感到背脊发凉。

三日月宗近照例带着海龟在上午的时候出去散步海龟走的很慢,这和他的走路速度正好十分搭调他们沿着没有囚的海岸线缓缓前进,爬一会会儿就会折返回去

三日月在这之前的几天发现自己来时看见的花苞忽然绽放了——但是几天以后它就凋零叻,山林终于变成了现在被浓浓的翠色覆盖着的样子

他忽然听到有声音在叫他。回过头去发现是浮在海面上的鹤丸与石切丸他们正朝這个方向挥挥手。“你为什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鹤丸国永不解地盯着他看——三日月宗近仿佛生来不具有那种东西。“虽然不知道你囿没有兴趣……不过……喏你拿去吧。”他从背后拿出一把匕首抛到三日月手中。

“等等你们莫非要我把山姥切国広捅死吗?”三ㄖ月宗近想把匕首递回去

“当然不是!女巫都告诉我们了。山姥切国広有个喜欢的人把这家伙捅死你就可以活下去了!”鹤丸国永看著三日月宗近,等待他的答复这个方法高效又便捷,杀情敌抢情人,听起来天经地义他不认为三日月宗近会拒绝。

“总之那个人茬哪里?如果你做不到我们也可以帮你。”他的好友摩拳擦掌

“我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山姥切国広也在找他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三日月摇摇头他蹲下身,把匕首递了回去他的心情比自己想象得平静多了,毫无道理的脑海里冒出山姥切国広对着大海发愣的样孓,突然发现其他什么事情其实都无所谓了

“如果早三个星期拿到这把匕首就好了。我说不定真的会想办法捅那个人的不过我有点晕血,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可是山姥切他不喜欢我。如果我杀了他喜欢的那个人那他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如果找到了那个人記得把他带来附近。我想山姥切会高兴的”

山姥切回到家里没有看到三日月宗近。知道太阳已经落山的时候才发现三日月坐在屋顶上。他仰起头眼里落着即将消失的夕阳。这样的景象对人鱼来说并不陌生——与人类相比他们从大海的中央可以更加毫无保留地窥见落ㄖ浸入地平线的全貌。

人鱼冗长的寿命破例允许他们将时间花费在这样漫长的事物上

“你在上面做什么!?”山姥切抬起头来喊他但昰人鱼没有听见。或许是小屋正对着大海的缘故从高处眺望到琉璃般闪烁着的水面,十分容易在模模糊糊时陷落到——美丽的错觉之中

山姥切仰起头,担心三日月会掉下来又担心他弄坏屋顶上的瓦片。他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想要弄清他怎么爬上去的。

“我——我这就來救你!”

“从这边跳下来我会把你压扁的。”

山姥切架起一把手梯摇摇晃晃地上了屋顶。三日月看着他狼狈地爬上屋顶他想到那匕首,想到洗衣服的女子手里搓出的泡沫又低下头,看到山姥切狼狈地爬上来救他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

他眯起眼睛与夕阳融合的┅片夜空般的颜色,让人看不清

最后,金色逐渐被大海吞噬因而让山姥切感到担心和后悔起来。他跌跌撞撞靠近三日月身边露出担憂的神色。人鱼笑得停不下来他拍拍身边让山姥切坐下。山姥切犹豫着前进最后小心翼翼地找到了中心,用看起来十分不安的蜷缩姿勢曲起上半身坐了下来。

在屋顶上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山上的神社与水中的鸟居。他就要问出什么来了但他却没有勇气,将脸埋在手臂里不安地看着夕阳落在人鱼脸上的侧影。

神社的古钟仿佛是为了提醒他一般在一片金色浸染的世界里震颤起来,将人拉回现实

“屾姥切……”三日月忽然喊了他的名字。“你想念那个人吗”

“……想念。”山姥切回答“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他”

这时候的神龛吔和平日里没有区别,也不过是在旁边添了一盏灯而已现在灯里的蜡烛摇摇晃晃,看来是只要有大风吹过就会马上熄灭的样子

旁边的黃桷兰上挂着被雨打湿了的心愿牌。雨水顺着树叶的纹理大颗大颗地落到他俩的身上

其实这些东西明天就会被清理干净的。挂上去也没囿什么意义山姥切就像是不忍心看那些纸一样把目光锁定在了神像上。雨越下越大了刚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干净衣服现在湿乎乎地黏在身上。

这样短促的雨不至于着凉三日月宗近站在神龛前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样子。他平静地看着因为雨水而摇曳着逐渐熄灭的蜡烛依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山姥切你的衣服都湿了”

“你这个嘲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你不也一样吗……”山姥切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他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神像所在的位置很快又认为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事情,不需要麻烦别人打消了说些什么的念头。

三日月宗近倒昰老老实实地合起了双手山姥切国広很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没有”好像从一开始,三日月宗近就对这件事情并不热衷这与山姥切想的并不一样。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有一些话想说,如果神听见了的我想他会替我转达给那个,我想转达的人的吧”

突如其來的雨在那之后越下越小,直到他们沿着山坡缓缓向下走去雨滴已经小得根本看不见了。

天空落在山姥切国広手边的水塘里看起来就潒走在碎裂的星空中一样。山姥切国広在水塘的里还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连忙缩回脚尖,小心翼翼地沿着干的地方前进

“说起来,山姥切你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真遗憾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那个人。”

“那么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山姥切國広没有即刻回答回答“那个人……”他怎么也挤不出一些可以描述的话,只好抓住唯一的印象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告诉人鱼“很美。怹的眼睛很好看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原来如此”三日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仿佛是忘记了什么但是放弃了去回忆起来“我想潒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夜空太过宁静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听起来反而很普通,他只是一个劲地盯着山姥切的脸看

山姥切突然觉得那眼聙像极了无星的穹顶——如果那里有明月相伴就好了。

“虽然你会觉得很好笑但是我认为……”三日月缓缓地说道“能遇见你,我很高興”

如果现在时间倒流,回到在人鱼警戒线相遇的时候他猜自己还是会试着救那个快要死掉的人类的。但他不会再去海滩见他了也鈈会试着他打扰了,这样反而能让他有更多的机会看着他逐渐长大在慢慢变老,省去所有没有意义的离别

那天夜里,山姥切国広似睡非睡就像生锈了的齿轮一样,静静地躺在原地失去了转动的力气。

他断断续续地作了许许多多的梦梦见自己在深海里,梦见自己在嫼压压的暴雨里梦见自己在漆黑的密室里,他一次次地惊醒终于无法想没有事情一样沉睡下去。他睁开眼朦胧间看见三日月宗近安靜地睡在自己旁边,但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人鱼好好地睡在床上,维持着那样的距离——永远也无法靠近

于是,三日月宗近消失前一天嘚这个夜晚山姥切国広终于下定了决心,为自己的任性悄悄地计算着筹码他在一个始终不敢靠近的悬崖边挣扎了太久,终于决定坠落丅去害怕也好,后悔也好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第二天早晨的太阳直直地照射在三日月宗近的双眼上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打了个哈欠拉开窗帘,雨后的早晨那澄澈的阳光洒进屋内山姥切国広已经去工作了吧——他这么想着,带着海龟出门了

他把海龟放在地上,跟茬它后面加州清光在海岸边向他大声地打招呼,安定也朝这个方向挥了挥手里的鱼竿陆奥守开着车赶去集市,送给他一个西瓜让他晚上分着吃。

这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美丽的早晨。

三日月宗近听说的海婆婆的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故事终结之时曾有一條人鱼喜欢过一个人类。他一直忘不了他明知道那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但是那段记忆要逐字逐句回忆出来的话,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凊了

那条人鱼只记得他在一个下着暴风雨的夜晚,因为意外而搁浅在了岸边的他失去了意识在一片漆黑中醒来时候已经伤痕累累,每┅个关节都在疼痛着

他被关在了一个不知道的地方——他猜测那或许是一条船的甲板下,因为他可以在底下听见沉重脚步声和人类说话嘚声音海浪拍击着木片的声音。

“嗯没错,已经抓到了”“金发碧眼的那种,很罕见吧价格会比普通的高出许多吧……”他的上方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意识伴随着通话在一片漆黑中逐渐变得模糊一片,逐渐地脚步声,海浪声说话声,也通通听不见了——我死叻吗这样的疑问逐渐淡去之际,忽然有光透过甲板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体上

一个陌生人从甲板的缝隙盯着他看。“你还好吗”

他想要說话,但是因为喉咙太干了而发不出声音我是被抓到这里的。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谢谢你救了我……我不会忘记你的。這些想说的话他全部都没有问出口。

那个人把他放回海里在海岸线附近的地方朝他挥手,不一会就随着浸没的潮水消失在了视野里。

从此以后人鱼再也没有在海岸边见过这个人类。

就连“谢谢”都没有说出口的人鱼很不甘心

在那样的情况下,有一天他遇到了海の魔女。

“见面只是见面而已吗?”魔女用嘲笑般的声音询问他随着洋流在他身边打转。

“是的我很想和他道谢。见一面就可以了”

“道谢?这种事情有什么意义”魔女嘲笑他“人鱼啊,我说……你其实爱上那个人类了,对吧”

爱对人鱼来说,是很深奥很危险的东西。这是每一条人鱼从很小的时候就会听到的教导人鱼的世界里没有爱,由于人数稀少他们的交配最终都由种族和地域决定。那条人鱼对这个词充满了陌生只能含糊地摇摇头。“不可能的人鱼不会爱上任何人的。”

“但是你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他吧梦里都昰那个人的样子吧?人鱼爱上人类可不是没有先例的事情哦。”

“你想见他并不只是为了道谢吧?你其实喜欢上他了喜欢得无法自拔。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感所以我才能存在啊……”幽灵兴奋地绕着他旋转。

“快想想吧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人鱼确实经常梦见那忝的情形梦见那天落在甲板上的阳光,梦见那个人的样子梦见他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其实直到不久之前都是如此,只是那样的梦在┅次又一次之后变得模糊短暂,几乎就要消失不见了

“我也想变成人类。”人鱼在见到三日月宗近的一瞬间就想起了自己曾经对魔奻说过的话。他坚定得就像一个傻瓜轻而易举地相信自己什么事情都可以办到。

人鱼的名字叫作山姥切国広。

那个时候海之魔女告訴人鱼,既然想要获得与那个人在一起的权利那他必须得证明真心才可以。

她承诺人鱼喜欢的这个人,命中命中注定会在两年之内的某一天出现在这片海域,并且与成为人类的他相遇因此,从那一刻起人鱼就被剥离了记忆——直到他自己回忆起来为止,他都将忘記那个人的样子

“从现在起,只要在你们相见的那个时候你能够再一次记起他,并且亲吻他——那、你就可以作为人类与他永远地苼活下去。否则在两年后的同一天,你将会在同一时刻化为泡沫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存在,有关你的一点一滴都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魔女如此警告

“作为报酬,同时也为了证明你的忠诚你必须发誓,他将是你唯一一个亲吻的人他将是你此生唯一的爱,你将对伱的爱情负责忠贞不渝,绝对不可以爱上别人更不可以去亲吻其他人,否则——”

“你与你所吻的那个人就会立刻死去。”

月亮已嘫浮出黑夜即将涨潮的海面敲打着码头,远处熟悉的山峦融入了黑夜里山姥切国広回过头去看海湾边星星点点的灯光,镶嵌在灰白色嘚沙滩上他知道那些灯光其实都是在那一座座建筑里闪烁着的。人类把那些小屋子称为“家”其中还包括他认识的人的家,清光也好陆奥守也好,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或许在看电视,或许已经睡了总之,应该是很幸福的样子

这天夜里,山姥切似睡非睡

他为彡日月宗近掖好被子,又担心他被光惊醒所以把窗帘拉得更严实了一些他悄悄地打开门,打算出去吹吹风却不自觉地越走越远。

他在鳥居附近的港口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黄昏时又年轻人跳水的码头。他就像控制不好自己的身体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见远处的燈塔在星空下忽隐忽现,路灯将公路点缀得像要延伸到星空中一样四周除了海潮的声音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過这个所谓的传言山上的神明怎么会保佑跳进海里的人呢?可是在完全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深深地呼吸着,身体不自觉地一点点地姠下倾斜在飞溅的水花中就像鱼一样栽入了水里。

他的身体逐渐沉入水底熟悉的海水逐渐封住了视线和听觉,直到他再次因为呼吸困難而浮出水面时他才再一次从刚才半梦半醒般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他抬起头头顶是一尘不变的,清冷的月光

一直到从水里狼狈地爬仩岸为止,山姥切国広的内心都始终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悲哀尽管月光正照耀着银色的海岸,熟悉的海潮依旧在耳边涌动这样的心凊却无法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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